过年

李兰宁

此文写于2013-1-28 20:25　

我从小在浙江兰溪姨妈家读书，打小就特别喜欢过年，在那生活拮据，物质匮乏的年月，过年，就意味着有一套新衣服穿，可以大口的吃肉，尽情的玩耍，那可是一年到头翘首盼望的日子啊！

　　将近年关，准备年货那是大人的事，家家户户都忙碌着。我家也请人来家里做冻米糖，我总是守在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师傅那娴熟的手法，闻着那四溢的香味，心都醉了，最后剩下不成型的边角料，那就是我守候的收获。家里做肉丸，站在边上候着，我也能尝点；大人做炸鱼，蹲在边上守着，我也能吃点；姨妈制作的什锦菜，刚一出锅我就会“试试咸淡”，年还没有过，善解人意的姨妈就让我遍尝了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美味。我也常会带着邻居家的孩子到自家的储藏室，参观那叮叮当当悬挂着的各种熏制的鸡鸭鱼肉，互相攀比着哪个家的年货制备的更丰富。年前三姨妈就告诉我，上海的大姨妈给我寄了一双松紧鞋过几天就到，那几天的等待，可真是望眼欲穿，度日如年呀，满脑子就是想着那双松紧鞋，走到大街上就专门盯着路人的脚看，凡看到穿有松紧鞋的人，就拿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心想没几天自己也可以神气一下了。过年的衣服都是姨妈买的“卡基”布料，颜色一般都是绿色，就象解放军穿的绿军装一样，再由表哥为我量体裁衣，每次我都守在表哥身边，看着表哥慢条斯理的踩着缝纫机，总觉得他的动作太慢，我的几乎每件新衣服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诞生的，从小就崇敬解放军叔叔，再试穿着绿色的新衣，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再配上一顶军帽，嗨，那就是一名小解放军战士了！

　　大年三十的这天，一早就开始看着大人们忙碌了，表哥表姐齐动员，抹桌子的，擦窗子的，帖对联的，准备年夜饭的，忙得不可开交，可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我似乎也明白了，原来过年不仅是小孩子高兴的事，大人也高兴呀！我也象小老鼠一样，一下窜到邻居家看看那里有什么新动向？一下窜回自己家看看有什么新进展？虽帮不上什么忙，只求别给大人添麻烦就好，可大人做的一切事我都看在眼里，烙在心上。上午就跟邻家孩子一起去店里买好爆竹，回家一颗一颗拆下来装满一口袋，再问大人要上几支香烟，这可是晚上出去玩时用的。中午这餐饭是比较简单的，可我一口也不吃，姨妈诧异的看着我，莫不是生病了？可看着我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象是有病呀？谁也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热气腾腾年夜饭终于来了，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一大家子人喜滋滋的坐在一起，面对着一桌子的好菜，饥肠辘辘的我感觉可以吃下一座山。桌面上大家谈笑风生，个个脸上放光，仿佛一年忙到头就是为了忙这餐饭似的，也仿佛一年到头也只有今晚最高兴。我也毫不客气，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表哥不顾姨妈的反对，破例让我喝一点黄酒，我也象喝水一般咕嘟下去了，有点苦涩，难喝死了。哎呀，不对呀，渐渐的手脚怎么不听使唤了？头还往下栽？看人都成了双影，朦胧中看见家人都在笑我，纷纷说我喝醉了。哦，那就是醉的感觉，酒虽难喝，可这感觉还是很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没吃多久，感觉好象吃不下什么了，小肚皮都鼓起来了，心想中午饿了一餐，怎么晚上只能吃这一点就饱了？不是说1+1=2吗？一时还真想不起是哪个邻家大哥给我出的馊主意？反正坏人无处不在！

　　吃过年夜饭，姨妈就开始给每个人发苹果，还有桔子。大人们也给我发压岁钱，表哥表姐每人给二角，姨妈姨父每人给五角，添在一起，好几块钱呢，在那油条三分钱一根，肉包子四分钱一个的年代，那可是相当大一笔财富呀！收到了压岁钱，也收到了家人给我的祝福，深感只有过年才最幸福。忙完这些，也来不及跟姨妈打个招呼，便飞也似的窜出门去，约邻家孩子出去玩了。走在大街上，只见一群群，一簇簇，一排排的人群，走过来，走过去的，大家都兴高采烈，喜气洋洋，人人脸上油光闪亮，欢天喜地，个个都象捡了金元宝似的高兴。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路走，一边点燃着单炮甩向空中，看到爆竹在空中炸开的火焰，听着那“叭叭”的响声，心里就特别陶醉。整个兰溪城象沸腾的海洋，鞭炮的响声不绝于耳，空中的焰花经久不熄。走到大桥上，桥面上拉开的横幅上写着“自来水厂全体员工向全县人民拜年！”、“电缆厂全体员工祝全县人民新年快乐！”等字样显得特别醒目，从桥面上看兰江两岸的夜景，象二颗宝石的山峦熠熠闪光，绚丽多彩，美丽的兰江河也象流动的彩带从宝石中穿过。点燃爆竹从桥上扔下，爆竹在夜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在水面炸响，若能在水底爆炸并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才叫人啧啧称奇。早在年前就跟居家的孩子互相之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表示要玩通宵，可到了晚上十点左右，街上的人群渐渐稀少，喧嚣的声音也慢慢平息，迈着疲惫的脚步，懒散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到家再也坚持不住了，倒头便睡，可一天中所经历的快乐已悄悄植入了我的脑际，伴我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的早晨遇见长辈要说过年好。早餐通常是吃年糕，据说这样可以年年长高。吃完年糕，穿着崭新的一身衣服，再穿上年前大姨妈从上海寄来的松紧鞋，可开心了，松紧鞋是一双塑料底的布鞋，穿在脚上还是有些冷，但漂亮呀，多让我自豪呀！口袋里装着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糖果，一切准备停当，推开家门，一蹦一跳的出去玩了。大年初一的清晨，街道上还是比较冷清的，可能是很多人昨晚彻夜未眠的缘故吧？跟着邻家的孩子一起上街，买一只彩色的氢气球拿在手上，连跑带跳的走着，眼睛却在不断的搜寻着心中的目标，看看摆枪摊的人来了没有？嗨，摆枪摊的人还不少呢，每个抢摊旁都围着一大帮人。枪摊的枪靶是上下两排用铁板制作的鬼子兵的头像，那头像还戴着钢盔，惟妙惟肖的样子，头像后面是各种搞怪的机器，如果击倒了一个鬼子兵的头像，机器就发出响声并配有一些动作来吸引大家的眼球，以示击中。每次来到枪摊前，我都心情紧张，跃跃欲试，五分钱打十枪，打完一枪，由摆枪摊的人给压上一颗子弹，如果全中，可再打十枪。很小我就深谙三点成一线的的道理，轮到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强压住怦怦跳的心，把枪放在枪架上，在邻家孩子的鼓励下，瞄准，瞄准，最好是瞄准鬼子兵的头部，沉稳的扣动板机，只听“当”的一声，枪响靶落，随着鬼子兵的头像倒下，后面的机器发出了“嘎嘎”叫的响声并配有各种搞怪的动作，引来围观人群的阵阵叫好，我的心也乐开了花；当打不中的时候，就会懊恼的骚骚自己的头，一副的无奈和懊恼。其实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总是打不到全中，总会在最后几枪脱靶，总要打光口袋里所有的钱才甘罢休。只可惜口袋里钱不多，否则一整天泡在抢摊上，那怕不吃饭，我都愿意。打枪，那对我可是相当有诱惑力的呀！只有过年，才有这样的枪摊出现；只有过年，才能如醉如痴的过枪瘾；只有过年，枪的情结才会一直缠绕着我，很多年都挥之不去，让我永生难忘。

　　年过完了，开学了，回到学校见到久违的同学和老师，新年都有新面貌啊！同学们个个都穿着新衣服，喜形于色，大家纷纷谈论着过年的趣事，交流着过年的心得，并带着各种糖果给大家分享，喜悦和兴奋的心情很多天都难以平静，使得每次新年开学的第一堂课上，几乎每个老师的第一句话总是说，希望同学们能收收心，安心上课。呵呵，一颗时刻悸动的心，一颗充满幻想的心，一颗始终好奇的心，说收就能收的吗？坐在课堂上，看着窗外那曾被焰花绽放过的天空，我的心又飞向了远方，期待着下一次过年的早早到来，自己也在一个又一个过年中不知不觉长大了。

　　过年，这中华民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节日，让孩子充满幻想和快乐，让一年到头工作的人们得以放松和休憩，让终年劳碌在外的务工人员得以喘息和团聚，我想，这正是我们老百姓的一个盼头吧？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既便是看过千万的风景，也比不上回家过年的美丽和诱惑。抚今追昔，过去父母为了我们节衣缩食，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让我们过好年，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现在我也长大了，父母也老了，可过年还是年年过，不管我有多忙，不管我离家有多远，我还是想陪父母一起过年，也常常回兰溪陪姨妈过年，用心让父母和姨妈高兴和开心，就像当年父母和姨妈陪我过年，让我高兴和开心一样，将过年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