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钗之宝钗之阴

张艳

<h3>可叹停机德 堪怜咏絮才<br /></h3><h3>玉带林中挂 金簪雪里埋</h3><h3>一直对这判词耿耿于怀,宝钗黛玉本是人性的正反面,她们的判词放在一起,除了加重黛玉的悲剧,就是令我这类的读者心生不快了。</h3><h3>心机,向来是人人都有,只是稍有精神洁癖的人都不屑拿来一用,用张爱玲的话,刚洗过澡的人怎么愿意再去穿上脏衣服。心机,就是那件脏衣服,御寒保暖甚至遮羞,似乎都用得上,只不过洁净的人见了总是要避之的。心机深重者,红楼人物中,首推宝钗袭人,这里先说说宝钗。</h3><h3>那宝钗生于采办杂料的皇商之家,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与王、贾、史四家牵绊联络,因其兄作恶逃罪,一同前往贾家并待选,生的是肌骨莹润,行为豁达,且诗书颇通,品格端方,看上去"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却不知她在只有寡母和纨绔兄长的家庭中长大,早已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练就了漠然、自私、阴狠的脾性。对此,凤姐一针见血:"不关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h3><h3>曹公笔下的人物向来性格丰富多层次,不作简单的脸谱化,但种种细节都能点明要害。第三十二回里金釧含耻辱投井而死,王夫人(这也是个性冷虚伪之人)正为金釧因自己过严惩治送命而心生愧疚(实为畏惧)的垂泪,且看宝钗是怎么对待一个下人的生命:"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这一通话,才让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心冷口冷心狠意狠,这和他那个视人命为儿戏的哥哥又有何分别?端庄大气是她的表象,工于心计才是她的内里,只因黛玉是她金玉良缘的最大障碍,书中我们看到多处宝钗不露痕迹的的算计:在黛玉面前故意和母亲撒娇,戳中黛玉的孤苦痛点;黛玉作诗夺冠时,宝玉乐不可支,宝钗立马在螃蟹咏中极尽讽刺之能事;撞见小红的私房话,明知丫头们畏惧黛玉的敏感,宝钗竟不假思索的来了个金蝉脱壳,嫁祸于黛玉。黛玉行酒令时,不慎露出读过《牡丹亭》,宝钗抓住小辫子,貌似的推心置腹,却让单纯的黛玉交了心,其实黛玉自此的掏心掏肺,并换不来宝钗的真心,后来的送燕窝之举,不过是居高的富贵人家一点恩赐罢了,就像当今某些大款大腕用来作秀的慈善行为,有多少真心在里面?一碗燕窝,卸了黛玉的防备,怎么算都是赚的。87版的电视剧红楼梦看来是忠于前八十回的,黛玉在垂坠之际,紫鹃央宝钗让其母去贾母面前成"四角齐全"之事,唯此方可救黛玉一命,宝钗不但不帮,反斥紫鹃引黛玉胡思乱想,违背事实说黛玉的病非因此而起,可怜的紫鹃百思不解宝钗此时的判若两人,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开解黛玉的知心人吗?呆住愣住的紫鹃哪里知道,宝钗心里已生根的金玉良缘呢?所以说,非利害冲突时,伪装是不会摘下的。阴损,是宝钗的内核。宝玉尚不熟知自己屋里的小红,宝钗怎么倒这么了解?说人奸淫狗盗,腹黑刻薄可见一斑。</h3><h3>至于平日里的善举,对邢岫烟的资助,对香菱的庇护,把它理解为伪善也不为过,她的善是她的教养,而不是来自本性,邢岫烟是薛家未来的儿媳。至于不卖掉香菱,那是"咱们从来只知道买人,并不知有卖人之说",为的也是家里的体面,况香菱痴迷作诗时,才气不弱的宝钗非但不指点一二,反倒讥讽她的呆傻,结果是,黛玉的诚意指导才让香菱的诗作水平大增。</h3><h3>我知道有挺钗派会反对我的观点,知书达礼,人情世故不是生存之道么?宝钗把她的聪明智慧全用在了人情博弈之上,和缓得体,得的又是什么样的体?世故这样的东西,谁又是不懂得的?黛玉为什么就做到了"知世故而不世故"?宝钗其实是不爱宝玉的,宝玉与她追求的仕图经济背道而驰,她与宝玉也毫无灵魂契合之处,可是她能够为了金玉良缘,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去夺了黛玉的位置,宝二奶奶幸福吗?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对于她这样并非追求爱情的人来说,平不平自然也没那么重要了。</h3><h3>如果说黛玉是一本有思想有情节有味道有起伏的小说,那么,宝钗不过是一本行为规范指南,看起来无比的正确,内里却无趣枯燥阴冷空洞。有谁会抛开一本风流别致常看常新意犹未尽的小说,去抱一本乏味的行动指南呢?</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