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北屋

独上西楼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奶奶家在晋南农村,村子很大,有三四千人。奶奶家在村子的东北角,一条细长的东西走向的巷子的尽头,巷子很深,周边很空旷,发白的盐碱地里,长了不少芦苇。</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奶奶家是个四合院,简单的门楼,东西两遍厢房各两间,北屋坐北朝南,很高很大很空荡。院子是用方砖铺成的,院子中间有一颗结着很大很红,裂开了嘴露出紫红色石榴籽的石榴树。</b></h1><p class="ql-block"><b> </b></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北屋的中间是大门,像一个张着嘴的没牙的老人,大门的两边各有一个窗户。东边的窗台下盘了个土炕,西边的窗台下乱放着些东西。</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靠着山墙的桌子上,供着我爷爷的牌位,牌位上方的土墙上,挂着我大伯从太原捎回来的镜框。上面有漂亮的绒仙花树和亭台楼阁。我想,我的大伯就在这么美的地方工作,我虽然没有见过大伯,但那个镜框的地方,给了我无限美好的遐想空间,镜框代表着大伯。</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奶奶家院子很老,屋顶上瓦草萋萋。高高的屋脊上,有一只灰毛毛的斑鸠鸟,每每落雨前后,就会咕咕——斗,咕咕一一斗地叫。</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奶奶爱吃面,每天中午,就在北屋西边的窗下做面条。奶奶用的刀比一般的菜刀长,两头向上翘。奶奶把擀好的面片折叠码放好,一口气从左切到右,又匀又细。</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夏天日长,每到中午吃完饭,我和奶奶就在北屋的地上铺上凉席午睡。奶奶早就睡着了,我还望着屋顶出神。院子里的水盆把太阳光反射到屋顶的椽子上,一晃一晃地动,有一只马蜂在屋里嗡嗡地转来转去,后院的一颗高大的洋槐树上,一只知了在浓密的树叶间吱一一吱一一地发出悠长的响声……</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奶奶五十多岁守寡,一个人操持家。我大伯二伯在外工作,总也不回家,我四叔在安徽当兵,家里就我爸,我还有奶奶,爸和妈离了婚,我跟着爸过。爸天天跟着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我就成了奶奶的尾巴。奶奶冬天住东厢房,夏天热就搬到北屋住。奶奶很亲我,许是我没有妈的原因。</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我记得奶奶有很多好吃的,点心,苹果,糖块,柿饼,干馍片,麻花等等,奶奶有个小竹篮,这些好吃的就放在竹篮里,挂在北屋高高的横梁上,我想吃的时候,奶奶就站在凳子上,拿下竹篮子,挑了些快放不住的给我吃。我并不是说奶奶小气,奶奶认为,好的可以再放放,下次再吃。在那个年月,能有些好吃的东西真是不容易,每天吃高粱面,玉米面,红薯面,吃的都拉不出屎。奶奶过日子极细,决不允许糟蹋粮食。每当看到奶奶的一双小脚,颤巍巍地站在凳子上给我拿好吃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挂在高处的竹篮子,简直就是个魔术筐,能源源不断地变出那么多好吃的,但奶奶从来都不吃一口。</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尽管奶奶的北屋有很大的魅力,但我却极不喜欢。因为空荡的北屋一隅,长年存放着一口阴森森的棺材,一一那是我奶奶的。奶奶六十多岁的时候,我伯伯叔叔们就为奶奶置办了这口棺材,说是村里有个讲究,老人上了年纪,做口棺材能增寿,不叫棺材叫寿材。不管叫啥,我是极不喜欢它,我曾恐惧地站在棺材旁,想着奶奶以后就要躺在那里面,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飞也似的逃出北屋。</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家,随二伯一家到了幼年镜框里的太原。我实在太想奶奶了,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到了年根儿,我就要回老家看奶奶了,我掰着手指算着回家的日子,真是把眼都盼红了!</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终于,在一个离家不远的小站下了火车,一家人顾了辆马车,在凌晨五点的夜晚,清冷的月光把家乡的轮廓像照相的底版一样显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深深地呼吸着家乡久违的味道,远远的眺望着我生长的村子,搜寻着奶奶的北屋,一遍又一遍从心底发出呼唤,奶奶!我回来了!奶奶,我回来了!当东天亮出鱼肚白,我一脚踏进家门,刚喊了声奶奶,我的眼泪便如打开了的水闸,止都止不住。</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我又见到奶奶了!我又见到奶奶的北屋!北屋依旧亲切,奶奶依旧慈祥。</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随着岁月的变迁,我在太原下扎根,每当我想起奶奶,就想到奶奶的四合院,四合院里的北屋。北屋,奶奶的北屋,从来就没有因岁月的沧桑而破落,反而越来越庄重,高大,斑驳着发黄的记忆,印证着我们家的历史及历史里的故事。</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可就在前多年,九十六岁的奶奶往生了。北屋爷爷的牌位旁,多了一张奶奶的照片。可是,我从来就不觉得奶奶不在了,总认为她是去了大姑或者二姑家小住几天就回来。再后来,我叔叔的孩子们长大了,另起了宅基地,盖起了两层楼,他们把四合院的东厢房也拆了,院子中间的石榴树也砍了,北屋堆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尽管如此,我依然能从那破败零乱的院子里,寻觅出昔日的温馨与宁静。奶奶的北屋,就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岁月静又好,岁月静又娴,日落炊烟绕,寒尽又一年。。。。。呵,奶奶的北屋,北屋房梁上挂着的竹篮子,北屋炕上的兰格格单子,北屋房脊上的斑鸠鸟儿,北屋里的奶奶。。。。。。</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2009年10月19日</b></p><p class="ql-block"><b> 贺红娜</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