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清如

<h3><br></h3><div> 退休的老刘又要回老家修路了。</div><div> 老刘是谁?老刘是我爸爸,但这么称呼他,并跟我痛诉老刘回老家修路,种种恼人行径的是大小刘---我哥。看来大小刘这回是豁出去了,居然胆敢叫他老刘。要知道,大小刘小时候看着老刘都是溜着墙根走的,这种风格一直延续到大小刘娶妻生子,延续到他自立门户开了公司……虽然后来不溜墙根走了,但从很多方面还可以明显感觉出老刘余威尚在。老刘退休后收入有限,其实退休前收入也很有限,侍奉送走二老,拉扯培养二个小刘,老刘的积蓄不用想也知道是微薄的。要修路又没钱,这怎么办呢?老刘就直接通知大小刘,私人出资三十万。对,就是通知,说通知还是客气的,老刘再往下就是通牒了,这也是老刘的一贯作风,耿直霸道。要说这三十万大小刘拿还是拿得出的,但老刘忽略了大小刘这些年的不容易,开个公司起早贪黑,出个差还总算好时间火车上过夜,不得已便捷酒店都不舍得住的。大小刘也是上有二老下有三小,中间还有老婆。而且这其中的一老一开口就是三十万,中年男人的压力他哪样都没少脱。这才买了商铺,准备开家分店,老刘就通知他出资。还是容不得商量,容不得分期付款的态势。大小刘自然压力山大,自然愤怒上火,自然要怒向胆边生喊他老刘的。</div><div> 大小刘跟我说这事,是想让我劝劝老刘别逼他那么紧。他不是不出,只是出得有点多,出得有点急,他周转起来也很为难。在大家眼里,老刘对我是不一样的,作为家中的小女,我自小受尽老刘的宠溺,大学毕业后又接了他的衣钵考入央行,他对这个女儿还是满意的。一直以来,我跟老刘都很亲昵,从小我就敢当面叫他老刘,不仅敢叫,还要变着调门叫着玩儿,反正叫了,老刘也只是假惺惺地瞪一眼。但现在我不会叫他老刘了,不叫不是因为我年岁渐长,成熟稳重了。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有了持重,有了礼貌有加,那就是生出了心理距离。事情之所以会这样也跟老刘回家修路有关,为了修路,老刘的一切积蓄都用在了修路上,女儿买房、结婚、装修、生孩子老刘是一毛不拔,一分钱都没支援过,一个红包没给过,哪怕就象征性的二百元都没给过。装修房子最困难的时候,想请退休的老刘帮我看几天工地,也就几天时间,电话打给老刘,人家在老家忙修路呢,哪有空搭理我呀,别说几天,半天时间都没有!这些都是老刘原话,你说这能叫人心里痛快不?心理不痛快,我在老刘面前就变得不爱吭声了。自知者明嘛,反正吭也没用,不如保持骄傲。所以不管大小刘跟我说什么,我听后只笑笑,这笑有感同身受、有爱莫能助、有无能为力。兄妹二人心里阴影面积是一样一样的。</div><div> 提到心理阴影面积,最大的不是大小刘,也不是小小刘,是老刘的结发糟糠之妻老彭。老彭勤劳善良、踏实能干,一切中华民族传统妇女的优良品德,在她身上都闪耀过光辉。但老刘不这样认为,论传统,温良恭俭让嘛,其它几项还行,这“温”和“恭”离达标还很远嘛,最要不得的就是对他不够支持,用老刘自己的话来说,不听指挥,指东要朝西,弄得他很不给力很不凑手。在修路这件事就体现得更具体了,不仅不支持,还反对,不仅自己反对,还联合孩子们一起反对。面对老刘的指责,老彭早习以为常了,她都不带搭理他。 老彭的置之不理也是多年修炼出来的功力,早些年,老彭也是有脾气的,也是有怨气的。她嫁的这个男人心大得很呐,整天操心着谁家有困难,谁家孩子缺学费,老家路还没修好……就唯独没想过她里外操持一家老少的艰辛,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忙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于这项传统标准而言,她是一条都没捞着,还自力更生创办公司,尽心尽力赡养老人,扶持儿子公司走上正轨,操办女儿婚嫁事宜,还周济老刘的乡邻。作为一个女人这已经超标很多了,好不好?可即便这样老彭还没捞着老刘的一个好评,这自然要悲从中来,怨从中来的。这也是搞不好的节奏啊。</div><div> 没了经济后援,这计划是不是要搁浅了呢?那怎么可能?!老刘之所以为老刘,他的倔强,他的执拗,他的不撞南墙不回头都是有标志性高度的。其实老刘在修路这件事上,已经撞过一次南墙了。老刘快退休的前几年,他就修过一次,因为精力和财力有限,就简单地把村里到省道的三公里多路平整过一次,再铺上碎石子。由路面没做水泥硬化,又缺少日常养护,这条简易公路很快就不成样子了。老刘看了很心痛,因为这条简易公路也饱含他太多的心血,修这条路的时候,请挖掘机平路、买石子全由他一个人出资,这基本上耗尽了他当时所有的个人积蓄。为了省钱有很多小地方的修整,他都不用挖土机,靠自己一锄一耙人力开出来的,路过之处有些村民会帮他一起做,更多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干。现在乡下精壮劳力本来就少,老弱妇孺还有家务农活,谁有精力跟他起哄呀。因此就有人说老刘是平时呆办公室闲的慌,换换环境,换换空气;有人说他这是为了自己每年清明、过年回家方便;还有人说他这是想出风头。也有人找老刘麻烦,说老刘修路的土埋到他们的田里,影响他们的种植;甚至还有人说老刘修的路影响了他们家的风水,兹事体大,人家要跟老刘干架……反正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老刘回家从来不说这些,但反对的声音还是传到老彭耳朵里了,这正好成了她数落老刘的好台词:“叫你修,叫你修,你看看有多少人领你的情?!瘦得像根柴,黑得像个鬼,还天天搭车回去,饭都吃不上,还带劲了!”面对老彭的奚落,老刘默不作声。他很受打击,老刘受打击的不是老彭的话,也不是乡亲的评价,老刘受打击的是,那条路它怎么就那么容易又烂了呢?</div><div> 所以老刘这回决定了,要修就一定要修一条水泥路,路面一硬化战果就保住了,但硬化的资金从哪里来呢?经过上次修路的事情,老彭更不会在经济上支持他了。老刘这回也是难得的体谅没再去找老彭。也难得地放下老子身分,不再恶狠狠地对待儿子了,反而笑眯眯地去找儿子做工作去了,大到国家、社会、人生价值,小到家族、父子、人情关系;玄到修路架桥积阴德,实到自已回家也方便。老刘做思想工作的水平不怎么样,但他做思想工作的耐心和持久性是强大的,大小刘本来就是个淳良的孩子,又经老刘这么低姿态一说,咬咬牙就给他了二十万。二十万还是不够的,但老刘很兴奋,这二十万就像一棵破土的嫩芽,给了他希望和鼓励。老刘接下来找到老家在省报的记者替他呼吁,他搜集各种信息和文件精神,找各个职能部门,打听政策、反应情况、打报告申请,最后得到政府部门回应:自筹多少,政府补助多少,筹得越多,补助也越多。这个回应就像一个助燃剂,加速老刘的奔跑。他不请自到地拜访老家在各地混得不错的老乡,希望得到大家的赞助和支持,这个环节他得到过敬重和热情接待,也受过不少冷眼和冷遇,写到这里我的心情总会沉重难过,为老刘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为他慢慢佝偻脊梁,也为他那一脸谦卑的笑容……最后一点资金缺口是老刘回老家挨家挨户凑来的,他体谅山村人们的不容易,所以他把他们排到最后,不到不得已,老刘不愿给他们增加任何负担。</div><div> 资金到齐后,挑了个吉日就马不停蹄地开工了,这个过程我不想再多费笔墨详尽描述了,因为最艰难的部分老刘已经蹚过去了,接下来他就算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地跑工地,就算为工程质量与人吵翻天,他都是甘之如饴的。说到底我还是快乐着老刘的快乐,幸福着老刘的幸福。老刘作为父亲与丈夫有太多的缺位,但我们依然为他的情怀骄傲,如果没有这种发自心底的敬重和自豪,相信这么多年老彭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老刘不够聪明,所以他活出了愚公精神。老刘执着、霸蛮,但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这何尝不是一种坚持与永不言败的决心。老刘满身缺点,但我们依然爱他,爱他博大柔软的心;爱他孑然一身正气;也爱他铮铮男儿铁骨。</div><div> 修路工程完工后,去年全家决定回老家过年,我特地买了二条好烟孝敬老刘,老彭看见了对我说:“别给他买这么好的烟,作为父亲你看他都为你做了什么?”老刘在一旁听到了马上反击:“温良恭俭让啦,温啦,良啦,恭啦,这个女人!”我和先生听到后笑笑走开了,老刘和老彭的世界或许我们并不懂。</div>

修路

大小

刘是

退休

回老家

回家

老家

三十万

还是

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