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依旧

疏影

　　洛阳是个沉淀着厚重历史的城市，与一枝红艳露凝香的牡丹同样扬名的，还有龙门石窟。

两岸青山夹洛水，千岩万壑朝佛来。不是亲视，任你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断猜不出这种令人为之窒息的神异之美。

山路由低到高，路面由宽而窄，看到石壁迎面，绵延两里左右的龙门石窟就为你揭开神秘的面纱。

　　请你看这面三十多米高的石壁，自上而下，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布满窑洞形凹陷，内刻佛像，大的与真人仿佛，矮些的有一臂高，极小的高度只有两厘米，可是眉目四肢俱全，神情静穆，背后有火焰状光圈。

我们便是用笔在纸上描画，也难保证线条的匀称与精准，这些刻在石上的痕迹，却柔和凝练的让人讶异。握刀刻石的手不会细腻若脂，可他们把这种感觉给了手下那些艺术化的人物。

　　有山的地方，就有清泉汩汩。从山岩某个细细的纹路里，流出清凉濡湿的一道，在日光里有晶亮的闪烁。

岩脚处处有澄澈明净的小潭，潭中有红鱼，潭边生碧草，那盈盈的一掬就越发招人怜爱。想来这水经过了岩隙层层的过滤，除尽了杂质，才有了如此纤尘不染的质地，跟山上的佛具备了相似的神韵。

刚与柔的协调，静与动的间错，古与今的衔接，山水成了千年的画，神佛有了不息的情。

　　走过北魏齐隋唐，走过古阳洞和潜溪寺，一脚踏进盛唐辉煌，你不由自主的沉沦进卢舍那大佛的微笑里。

这是龙门石窟最为宏伟壮观的雕塑，高达17.14米。

大唐繁华，稻谷流脂粟米白，出游不需择良时。而且坐拥四海，君临天下，文学和艺术空前繁荣。你看，唐人心中的佛体态丰腴，衣襟上花枝连绵，绣带当风，脖颈腰肢手腕处饰满金珠翠玉，那份精致华美是别的朝代的塑像不能比拟的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神态。她眉若新月，眼睑下垂，双目俯视，嘴巴微翘而又含笑不露，庄重而文雅、睿智而明朗。那若有若无的一笑，是超出尘外的洒脱？是世事洞明的了悟？还是普度众生的慈悲？

看过相关材料，说是这尊雕像在开光之日，辉彩绝世，蔼然生威，在场的女王官员及百姓人等，不约而同屏息凝神深深跪拜，仿佛是西天一声佛号，在群峰间缭绕不止...

　　是的，依山临水，避尘离居，这天然的清静幽微地，也只有世人心里无上的佛，才可以住的。

隔着伊水望过去，一带迤逦青翠的香山山峰，有白居易埋骨的白园。不管如何，他的诗我是喜欢的。他为刈麦者和卖炭翁书写，为江上琵琶女泪湿青衫，算的一个知情知意的人。老去还临香山寺，三季花气融酒香。当真是生前身后风流事，羡煞旁人无数。

料想洛阳盛时，华盖飞云，仕子云集。东去十数里为白马寺，南去十数里为洞窟。古刹钟声方息，龙门山色又现，春风十里看花，秋水万丈睹佛。调和的人心蓬勃又不失清嘉，那种圆满恬适，让人有经久不息的神往...

　　倘若时光上溯至曾经的曾经，该有这样的景象：来自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背着沉重的工具袋，纷纷聚向天子脚下，石山之侧。他们攀援上高高的脚手架，粗糙的大手握紧锤凿，一下下叩击山体，嘈嘈切切。

想必，这人心里是笃信有佛的，因此，他们才能用沧桑表现纯净，用艰辛诠释喜悦，用平凡展现神圣。品味不到，任是重复千百遍，也只是复制而不是创作。他们首先具备了超越苦难和沉沦的信念，才完美的展现了心中的佛。说到底，佛的一半，就是人类自身。

　　并非是我崇佛，它是一种源远流长的文化形式，是一种由来已久的精神信仰，是一种感恩和敬畏，是一种善意和宽恕，是一种坚忍和执着。由它衍生出的书法，绘画，音乐，雕塑，雕塑无不影响着时代，得到审美的尊重和认可，并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

如果，真的能在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的世间抛却一些浮躁和妄念，撷取一份淡定和从容，脚下的路，不是走得更悠然些吗？佛号不是宣扬出来就见了功效的，经过了心，才能吐气如兰，步步莲花。

　　在被斜照染成橘红朱紫诸色的暮霭里，我凝视那些神态各异的形象，分明是静止的舞蹈，凝固的音乐，飘渺的梦境。闭上眼，让感知像水风一样飘漾，就在恍惚迷离的瞬间，听到山上松涛阵阵做低吟，钟磬梵语次第来。轻盈的飞天舞起漫天花雨，持蛇的力士捧剑的天王龙行虎步，如来娓娓授经万佛朝拜...…这座山，是在它的世界里长醉不醒的自在者。

我一次次地来看你，你说，这是命里注定的缘。那么，你可否赐我今世的约，在我蓦然回首的刹那，于灯火阑珊处微笑望我，一如你的千年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