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锡剧《大年夜》作者单志良先生

吴跃进

<h3></h3><h3> 单志良先生,在吴江文艺戏曲界知名,他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现代戏《牛郎中》,经吴江锡剧团改编为《大年夜》,历经半个多世纪以来仍然久演不衰,成为地方戏曲的经典和传世之作。</h3><h3><br></h3> <h3></h3> <h3></h3> <h3>  他是我三十多年前在新生厂厂办工作时的领导和前辈,因为他很低调,也因为我当年只顾忙于工作,竟然对他的经历和成就了解得极少,如今陷入后悔和自责之中。今年己八十八岁的他因脑缺氧,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处于半昏迷,无法说话和表达。我有时想,他要是已经写出回忆录就好了,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他。</h3> <h3></h3> <h3>  我清楚的记得,“新生丝织厂”的厂名就是单志良先生书写的。这几个字如同一面旗帜,深深扎入每个新生人的心底。凡是熟悉他的人几乎一致公认他是博学多才的智者,在书法、绘画、文艺创作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h3><h3> 现在,我只能以点滴回忆和从各处采集的有限资料来记述他。</h3><h3><br></h3> <h3>  我和同一批文革后进厂的新工人一样,最初的几年在车间做力织挡车工,那时男人做挡车工还不少。跟我交接班的丙班的就是一位年纪已经很大的男师傅,操作时要戴老花眼镜,估计他做到退休还是男挡车工吧。我的师傅王彩华看我穿头(把丝穿过综眼)就摇头,因为我笨手笨脚,穿进一根丝要碰断旁边好几根。直到磨合一年多,不再紧张,静下心来,手汗慢慢减少后才掌握了穿头、打结、通绞、检查绸面、拆纬补档等基本操作要领,直至单放(独立操作六台织机)。</h3><h3><br></h3><h3><br></h3> <h3>▲这是我进厂时领到的饭盆,编号0036。</h3><h3> </h3><h3> 从进厂起,我就积极参加厂里各种文艺活动。后多次被临时借到镇上的市管会,有时一周,有时一个月,一起的有如今的新民科技董事长柳维特先生等人,来自全镇各厂。同时,还经常写写通讯报道,被镇革委会驻厂工作组的周辉民先生注意,他鼓励我写点小文章,并向钱甫景厂长和李银宝书记建议把我调到厂办。然而,车间支部书记不肯放人,安排我去学保全工。学了两年保全工,直至周先生调走,我也没调成。之后,单志良先生曾多次向张正昌书记推荐我。1982年车间书记生病住院手术,车间主任批准我调出,才得以到厂办工作。</h3> <h3></h3> <h3>▲力织挡车工在检查绸面。</h3> <h3></h3> <h3>▲新生厂产品陈列室。</h3><h3>  </h3><h3> 刚到厂办时,主任姓陈,是会计师,掌管财务和费用报销审批;还有一位女同志叶杏芬,掌管文件和档案。单先生是副主任,承担文字工作,他的办公桌在陈主任对面,但平时并不坐,只在开会或商量工作时才来。他独自在大会堂门厅边的楼梯间里办公,楼梯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办公桌,桌旁放一把椅子给访客坐,再多进来一个人就只能站着。他说这里安静,可以静心写作。<br></h3><h3> 他的主要访客有,周德华,大名鼎鼎的苏州市地方志和丝绸史志专家,桑蚕丝绸习俗代表性传承人,当时是新生厂设备科技术员,后调到新生化纤厂,人们当时不知道他正在著述《吴江丝绸志》;施德生,调来新生厂之前是徐州铁路局调度员,细致的工作作风是他的特点,在劳资科工作;怀铁城,调来之前是海军某校的教员,他的两个儿子先后考入北大,创了盛泽镇教育史的记录,他在设备科工作;还有稍晚加入新生厂的张贻宗,书法家,其父张应巢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创办《舜湖公报》、与友人共同创办《红梨书画会》,当时从上海聘请来厂工会协助创编画廊;等厂内知识分子。还有厂外的艺术界人士及年轻有为的文艺新人找他。对于爱好书法和绘画、希望凭借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青年,他都给予悉心指点。最奇的是,有些普通工人也常常去跟他聊天,照样很融洽,无话不谈。</h3><h3> 单先生说话不紧不慢,儒雅风趣,别人大笑他只微笑。冬天戴一顶藏青色鸭舌呢帽(贝雷式样的),围一条格子围巾,头发花白且长,从帽沿里伸出来,往四下张开,他说自己一年只理发四次,叫“四季头”。他写的报告、总结,虽素材只能局限于一厂范围,本无趣味,而他总能以小见大,高屋建瓴,符合时代主调,文笔简练而不枯燥,三言两语纵横千里,在严肃的公文里透出一丝“文艺范”,其功力绝非一般秘书可及。他的所有文稿我都要仔细研读几遍,极力学习和效仿,但始终未得精髓,只能感叹自己愚钝。</h3> <h3></h3> <h3>  新生厂的厂史,从始建前身1931年的民生绸厂至1985年前都是单先生编写的,史料丰富,数据翔实,文笔精练而又叙述缜密,追述过去几十年的历史肯定要花不少功夫的。我接写后就容易多了,因为只要记录下当下的事件,大小事件都记录内容比之前松散,文笔也不如前,但仍记录详尽。厂史记载着新生厂的变迁,承载着几代新生人的辛勤工作和创造,是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尽管如今新生厂作为整体己不复存在,我们依然回忆逝去的新生岁月,厂史作为工人阶级的奋斗史和创业史,是值得珍视的历史档案。但不知现在流落何处?</h3> <h3>  </h3> <h3>▲上文刊登在1990年第二期《江苏丝绸》。</h3><h3><br></h3><h3> 记得我刚到厂办工作不久的某一天,有人拿着一份报纸来到我们办公室,放到办公桌上说:“快看,《大年夜》文革之后又再次演出了”,那天正好两位主任都在,单先生拿起报纸大概地看了一下标题,就卷起来放进抽屉关上,全然不管其他人也要看,动作很快,以致我没看清楚是什么报纸。他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我能看出来,这部戏在他内心分量很重。</h3> <h3></h3> <h3>▲《大年夜》演出剧照。(来自网络)</h3> <h3></h3> <h3>▲《大年夜》演出剧照。(来自网络)</h3><h3><br></h3><h3> 据《吴江文化馆志》记载,1957年至1961年前后单先生在吴江文化馆任副馆长,曾在一段时期主持工作,那时他不到30岁。1961年之后各乡镇相继建立文化站,单先生担任盛泽镇文化站站长。</h3> <h3></h3> <h3>▲摘自《吴江年鉴》。</h3><h3><br></h3><h3> 1964年单先生以其在农村从事兽医的亲戚为原型,创作了富有社会主义新农村浓厚乡土气息的戏曲剧本《牛郎中》,最初交给新华丝织厂文工团以《年夜饭》为剧名演出,取得良好效果。1965年经吴江锡剧团许龙生、严仁荣等编演人员进一步丰富提高,改名为《大年夜》演出。经层层选拔,成为代表江苏省赴华东现代戏曲汇演的4个参演剧目之一,并被评为优秀剧目,编入《华东戏曲丛刊》。著名锡剧表演艺术家姚梅凤、优秀青年演员王锦云在戏中分别扮演刘大妈和刘玉英,严仁荣扮演剧中主角刘阿堂,受到广泛的好评,名噪苏、沪。该戏曾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制后对台湾地区广播,还代表苏州文艺界,作为招待越南劳动党总书记、越南民主共和国主席胡志明时的演出剧目之一。该剧还被长春电影制片厂列入拍摄计划,后因有人提出剧中主角属思想转变的“中间”人物不宜“突出”的极左观点而中断了拍摄。</h3><h3> 1965年8月14日,《人民日报》刊登题为《为农民演一辈子好戏——吴江县锡剧团坚持下乡十三年》的文章。同日,该报发表文艺短评《做送戏下乡的有心人》,并刊发吴江县锡剧团在湖浜公社演出《大年夜》的照片。《大年夜》的出彩提高了吴江锡剧的知名度,吴江县锡剧团曾被文化部评为全国文艺剧团的八面红旗之一。</h3> <h3></h3> <h3></h3> <h3>  他在担任盛泽文化站站长期间,致力于挖掘整理民间艺术,最成功的就数民间器乐《巧胜曲》了。据《吴江通:吴江记忆》介绍,《巧胜曲》是盛泽人最耳熟能详的乐曲。每当民间出会,它便是当家节目,民间艺人沿街道吹打游走。为此,演奏者把鼓绑在腰部,将锣安装在弓形竹竿上,固定在背部。演奏声起,高亢洪亮,抑扬有节。原先盛泽一带民间音乐活动较为活跃,一批吹打艺人从事婚丧唱堂会活动;还有盛行的宗教音乐,九音锣(一种架子上安装九面小锣的打击乐器)是其中一种法器。他们在锣鼓经基础上配以唢呐,奏出简单的曲调,以增强喜庆气氛,最早名曰“元宵锣鼓”。</h3> <h3></h3> <h3>▲1976年,《巧胜曲》乐队在东风丝织厂的游行队伍中。 照片来自吴江通( 陆寿康摄)。</h3><h3><br></h3><h3> 《吴江记忆》记载,1962年单先生组织民间音乐爱好者,深入巷陌进行采风,民间艺人积极参与。盛泽中学音乐教师周煜祥先生,甫从艺术院校毕业,他发挥专业特长,对原曲进行整理加工,既有锣鼓“搭八锵,搭八锵,搭八锵锵搭八锵……咚锵咚锵伊咚锵”的旋律,在吹打乐的基础上加进弦乐和弹奏乐,使乐曲基调鲜明,更富有变化。几经修改排练,曲调更趋完整,成为乐曲与乐器配合更臻和谐的协奏曲。1963年在吴江县文艺会演中获优秀演出奖。时隔四十年之后,2006年盛泽镇戏曲协会及有识之士组织抢救,经过对上世纪六十年代曲谱的回忆、记谱、排演,使该曲得以再现。2011年《巧胜曲》被吴江市人民政府列入第四批吴江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可以说单先生功不可没,他对吴江的民间文艺和曲艺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h3> <h3></h3> <h3>▲照片来自吴江非物质文化遗产信息网。</h3><h3><br></h3><h3> 单先生调入新生厂的确切时间我不是太清楚,估计应该是在周辉民先生调走后、张正昌书记调任新生厂前后吧。从我看过的他撰写的几届职工代表大会的工作报告,以及张正昌书记的讲话稿,他对国家政策和行业发展的大环境把握很准,并能结合本企业的现实情况,分析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从而给企业找到阶段性的定位,这就给党委、厂部提供了决策的依据,发挥了“参谋助手”的作用,我从他身上懂得了一个道理,厂办的功能不是代替领导做决定,而是提供尽可能客观全面的分析,处理好“台前幕后”的关系。从此我把他作为我努力攀登的标杆。</h3><h3> 他在生活中是个孝子,且极有情趣。那时我家住在老桃园新村公房一楼,他母亲住在三楼,经常听到他陪母亲说话聊天,他说话声音低,而他母亲是绍兴老太太说话大声,还常常大笑,我们在一楼都能听到。老太太要出门去洗头,在楼梯上就高喊“我要去做个扇子头,哈哈哈……”,一路笑着走出去。老母亲去世后,他曾一度在那间房子里种花养鱼养鸽子,兴趣爱好很广泛。</h3> <h3></h3> <h3>▲新生厂老“桃园新村”公房。</h3><h3> &nbsp;</h3><h3> 回忆起与单先生在新生厂共事的点点滴滴,从1982年到我1989年调去深圳工作,时间也不短,但各忙各自工作,虽然他从没有一个要指点或刻意教导我的举动,但他虚怀若谷、淡泊名利的人生态度却深深地影响了我,特别是对当初从学校毕业后就在车间里被封闭了多年的我来说,无疑是人生的第一课,他是我在新生厂成长过程中的第一位导师。</h3><h3><br></h3><h3></h3><h3>作者注:本文照片除标明出处外均由作者提供。<br></h3><h3><br></h3><h3><a href="https://www.meipian.cn/paloa4m"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i>我在新生厂的日日夜夜(六):企业文化为新生厂改革创新保驾护航</a></h3> <h3>后记:在本文发表后,单志良先生于2017年10月29日逝世。谨以此文表示哀悼。</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