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谷

范圣辉

<h3>图片来自网络</h3><h3><br></h3> <h3>  昨天跟老谷说,给你做一个美篇吧?他问,给我个什么?眼睛贼亮。</h3><div> “美篇”。我声音弱下来,怕解释,怕重复,怕说话累。</div><div> 说话耗神,说话之前要观察周边的人,说话要言中有物,说话要有趣,说话要有点分量……</div><div> 这是我活着活着慢慢悟出来的。 </div><div> 所以很多人少说话,话少的人都是大明白呀。</div><div> 老谷的话挺密,不知是他没有我悟的及时还是人家就是活个潇洒,爱谁谁。</div><div> 他总是围绕一个话题——音乐。</div><div> </div><div> 还是他明白,音乐怎么会出错呢?</div><div> </div><div> 老谷77年没高考前是级别不低的一个样板戏剧组的小提琴手,我问,一定是你妈怕你下乡才学拉琴吧?有一技之长就不用干农活了,老谷点点头说,主要是我喜欢。</div><div> 可他也没逃脱知青的命运,不过他去了半年就被一个剧组挑走了,哪像我们呀,无日无月无望地一苦就是五六年!</div><div> 他好像走南闯北到处拉琴,下巴底下夹着琴托,细长的大白手指头揉着琴弦,拉呀拉呀拉着样板戏,8个戏统统滚瓜烂熟,谱子烂熟于心。</div><div> 那时不卖苦大力就行,那时在哪也挣不到钱,那时混口粗茶淡饭就行,那时太穷,那时真穷呀!</div><div> 拉着拉着四人帮就垮了。老谷说,那一段的人生真是好时节,突然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说话了,突然就没人告密了,突然我爸的右派就平反了,突然高考就恢复啦!突然又有书念啦!等了整整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呀?</div><div> 老谷居然考的是工科院校,学的居然是电气自动化。有一天他咋乎着两只手跟我说,你说范儿我咋还搞上工程设计了呢?我哪会干这玩意儿呀?本来该弄音乐去呀,现在干这玩意儿距离音乐太遥远了。</div><div> 他开始奔波在中国各大矿井、露天、选煤场、矿灯房、矿区民居,我知道他的专业十分好!</div><div> 回家间歇时他一定站在阳台拉那把小提琴……</div><div> 小区家属院子里人人都知道有个老谷,音乐一起,小提琴一响,楼对面连3岁的孩子都喊,老谷又拉琴啦,老谷又拉琴啦!</div> <h3>  设计院后来不景气,收入太少,老谷下海办公司了。我可不好意思问他挣没挣到钱,见他总是忙忙叨叨忙忙叨叨的,一会儿飞到山西了,一会儿又在云南了,跟我的连连就少了。反正没再听他提音乐,没再听他拉小提琴。</h3><h3> 一晃儿就十多年二十来年,我也离院了,再见时我俩相互看看对方: 我白发缭绕,他彻底秃顶。</h3><h3><br></h3><h3><br></h3> <h3>  其实下面才是我要讲的故事。</h3><div> 老谷来电话了。</div><div> 他说范儿我今天刚办完60岁退休手续!</div><div> 他说范儿我好快乐好轻松。</div><div> 他说范儿我刚买了一把小提琴,德国造,有历史的,谁谁谁拉过的。</div><div> 他说范儿我把公司卖了。</div><div> 他说范儿我公司的办公楼出兑了。</div><div> 他说范儿我手下的几十个人都安排妥了。</div><div> 他说范儿我60了,该干自己想干的事了。</div><div> 他说范儿从今天起我开始捡回音乐。</div><div> 他说范儿我不仅要拉琴,我还要唱歌 。</div><div> ……</div><div> 我知道他是很好的男中音。</div> <h3>  老谷回归了他的音乐生涯或者音乐之旅。(生涯和之旅这俩词儿都很俗很烦)可是我词汇匮乏,也一时捅不出来更好的了。</h3><h3> 他急吼吼地加入了好几个合唱团,金百合了百灵鸟了鸿雁了啥的。目前中国各地盛行合唱团,退休的大妈大叔知青那拨似乎都热爱歌唱,社区唱社会唱退休唱,一拨女的唱完还去跳舞练形体走模特啥的,身体真好呀。</h3><h3> 老谷在沈阳唱,去北京儿子家的小区唱,居然去加拿大探亲半年,在那加入合唱团大唱!我说老谷呀,你到哪儿都能找到组织呀。</h3> 我问老谷,你加入合唱不觉得埋没了吗?他笑说,无所谓啦,好听的无伴奏合唱妙极了,在欧洲听唱诗班的孩子们合唱,常常落泪。<div>  那天喝了几罐啤酒,老谷说起了花边新闻:他说北京合唱时,我听出女声部几句不对,就小声跟指挥说了,指挥溜个斜眼不屑,他休息时说,听着不对你来一遍对的,会吗?我拿着五线谱唱了女声部的,指挥一愣,我笑。</div><div> 我加盟加拿大那个地区合唱团,那伙人都好,听我的音质音准,让我领唱呢,指挥是个台湾女的,剑桥毕业呀,弹得一手好钢琴!吴侬软语的绵柔呀,真好,我们每周唱两天,盼呀。你盼着见那台湾妹子吧?我逗老谷,70多岁的大姐!音乐修养、做人的修养都让我抬头仰视。</div><div> 老谷说,他很想念加拿大合唱团那些老外和华人,个个单纯可爱,态度认真,兴趣高雅,好高级的一群人呀。老谷说,回国之前大家宴请送别他,并相约,今年9月末一定回加拿大参加合唱节,大家给他集资路费旅费,老谷笑说不劳大家伙儿,我一定赴约。</div><div> 我机票都买好了,我们这次还要去芝加哥演出呢,我是主力歌手!我们一直视频联系练习,一课没缺,互联网真好,互联网万岁!远程教学呀,老谷高兴极了。</div> <h3>  上个礼拜老谷从北京房山发来几张演出的照片,呦?他居然坐在了乐队席中,嗯?再看,首席小提!我忙问,你混进乐队啦?他说混进去啦!斜眼溜我那个指挥让我拉琴了,因为有一天我说乐队太弱也质量不高,唱者过于庞大,指挥问咋办?撵走几个唱的?我说我小提琴都带来了,这样就进去了,就变首席了。<br></h3><div> 老谷说的轻描淡写,我看是蓄谋已久,他懂得循序渐进,更懂得人情国情,哪怕是个松散组织。</div><div> 老谷重操旧业。</div><div> 老谷说,多年不拉琴确实手生,技艺退步,真的自卑,不敢过急。</div><div> 我问老谷,你去加拿大还是唱?他说那当然,一架钢琴伴奏足矣,台湾老师弹得好呀。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一个普通歌者,乐理精通的一塌糊涂,这就够啦。</div><div> 老谷又要去加拿大了,飞往地球的那面,路途遥远旅途辛苦消费不菲,只为唱歌。老谷多次往返京沈,高铁动车硬卧,只为唱歌拉琴一场演出。老谷奔波在这个城市一天天一次次,只为唱歌……</div><div> 我想问问他,这份花销这份辛劳,你觉得值吗?后想想不能问,老谷一定认为我太小家子气了,本来拿我当亲门近枝的,跟我谈他的音乐大梦,那是认为我理解我懂得,我哪能谈起了钱?</div><div> 但是我知道了,老谷挣钱的一部分是为了日后的音乐。</div><div> 老谷说从加国回来要约一两个音乐人一道再去欧洲,去瞻仰去凭吊去向欧洲那些音乐大师膜拜、致敬!西贝柳丝、莫扎、巴赫,海顿,肖邦……</div><div> 为他们给我带来的深沉、美好、悲壮、广阔、内在…… </div><h3> </h3> <div>  有一天老谷跟我说,我去我爸的墓地了,我坐在我爸的墓前跟他说 : 儿子也活到60多岁了,快赶上你的年龄了,我比你的命好,没遭你那么大的罪,上苍让我喜欢上了音乐,上苍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给了我,爸爸呀,我生命剩下的时间全都交还给音乐了,我非常幸福,爸你放心吧……<br></div><div> 抬头时,我看到老谷眼里有泪水。</div><div> 我也是……</div><div><br></div> <h3><font color="#010101">此篇配乐为圣桑的《引子与回旋》</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