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更比去路长

小程故事

<h3 style="text-align: left;">  窗户正对着西山,雪后天晴,山被融化的雪水染的更青,远远望去,越发显得浑厚沉稳。这座太行山,从小到大我不知望过多少遍,今天坐在窗前,看的格外出神,思绪却早已翻越群山去到了山的另一边。那边,就是山西,一个对我来说既熟悉却又充满陌生,既温暖却又隐隐沉重的地方。</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的家乡河南省林州市,因修建红旗渠而举世闻名,这条缠绕在太行山间的红色飘带半个多世纪以来哺育着百万林州人,而红旗渠的源头就在山西,我们中国人历来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份恩情让林州人世代感念,所以现在每年林州都要去山西慰问演出,算是不忘恩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每个林州人从一出生注定了和山西就结下了割舍不断的联系,但这种认知总是模糊而缺乏温度的。我对于山西的印象开始具象,开始温暖是从母亲的故事里开始的。</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小时候,夏天的夜里,全家总是坐在院子里乘凉,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星和远处的山,缠着母亲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没有出过多少远门的母亲,常讲起和太姥姥回山西老家的故事。那时候,都是步行来回,需要翻山越岭,走上整整一天,常常是一早出发,到晚上才能赶到隔壁的平顺县。有一回母亲和太姥姥路过一个山顶,正赶上太阳下山,母亲说,就看见太阳落到了身边的地上,转眼不见了。我幼小的心灵对这一幕印象深刻,常常构想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但从小到大我没有能亲眼得见,这个场景却在我心中构筑起了对山西的最初印象。母亲还讲起山西的窑洞,讲起姥爷下山时碰到狼的故事,如今想想都已模糊了,而山西,这个词却带进了我的生命,成了一个温暖的存在。</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长大后,我去过山西很多地方,却始终没去过母亲说的老家。2015年年后,在山西潞城市微子镇的三姥姥病危,我和母亲、舅舅、小姨一起前去看望,破旧的窑洞,荒凉的黄土山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三姥姥,让我的心瞬间沉重了。我站在窑洞顶山,看着远处的荒山,久久不能平静,很久以来积攒的关于老家的温暖都随风化作了阵阵苍凉。回去的路上,我问起母亲、舅舅关于老家的事情,才得知潞城市微子镇并非母亲说的太姥姥的老家,这其中有着关于太姥姥一辈人太多的生死离别和心酸。</div> <h3>  在林州曾有这样一首民谣广为流传:"咱林县,真可怜,光秃山坡旱河滩。雨大冲的粮不收,雨少旱的籽不见。一年四季忙到头,吃了上碗没下碗。"据林县县志记载:从明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到新中国成立的1949年的514年中,林州曾发生自然灾害一百多次,大旱绝收达三十次,连年大旱,河干井涸,颗粒无收,十室九空,民不聊生......</h3> <h3>  民国初年,具体时间我已无从考证,迫于灾害,眼看就要饿死人,祖姥爷祖姥姥携大儿子、二儿子和小女儿一起逃荒去了山西,仅剩下年幼的太姥姥和她爷爷奶奶留在林县老家生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山西虽然一样贫瘠,但用老人的话说,就是那里土厚,有吃的糊口。于是,祖姥姥、祖姥爷就落脚在山西省平顺县一个叫大河村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我前文多次提到的山西老家,就是后来太姥姥常翻山越岭去的地方。</h3><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落脚大河村后,靠着勤劳诚实,祖姥姥一家开始逐渐定居下来。然而,在那样的岁月里,谁人不是苦难的受害者。祖姥姥的小女儿因病去世,二儿子也因病一直未娶,后也在壮年去世。剩下了唯一的大儿子,娶妻生子后,外出不知所踪。我曾问过姥姥一辈人,也说不出确切踪迹,说他可能被抓了当兵,总之再没有回来过。外出逃难的祖姥姥一家竟如此,谁能料想他们西去的路上曾充满多少希望,是造化弄人也是时代悲剧,如今再去回想,心中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凉。</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大儿子出走后,留下的媳妇改嫁一向姓人家,但儿子还姓庞,随我祖姥爷的姓,取名庞土长,成了庞家的独苗。这位叔姥爷后来回来过林县多次,也许当时年幼,我也没有印象了。据母亲回忆,舅他人热情爽朗、有大气魄,有庞家人的遗风,后做过平顺县的县委主要领导,具体职务我查找多次,无果。我姥爷2011年冬天去世,去世前曾多次在昏迷中喊这位叔姥爷的名字,可见感情至深。后这位叔姥爷也于2013年病逝于长治市二院,他的三个儿子,现生活于长治市,与林县老家联系更少了。</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留在林县老家的太姥姥,没有去山西,却也经历了不少的苦难。在她十几岁时,被邻村的恶霸抢去,太姥姥性情刚烈,宁死不从,所幸庞家人心齐,变卖家产,奔走呼号,硬是把太姥姥抢了回来。后嫁于我太姥爷,靠着太姥爷的木匠手艺勉强度日,生活并不宽裕。婚后,他们生育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我的姥爷。</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时光匆匆,人们生活其中,或幸福,或苦难,但它并未停下它奔腾的脚步,在那个苍凉的岁月中,苦难总如影随形。山西,这个曾给先人希望的地方,依然将用它的沉重,继续记录着与我的祖辈之间悲欢离合…</div> <h3>  灾难,从未忘记过林县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1942-1943年林县连年大旱,被水逼上逃荒路的达到10800户,占当时林县总人数的14%,饿死人数1650人,占总人数的4.3%。在这逃荒的路上,就有我太姥爷一家,他们带着三个儿子一路西行,去投奔在山西的祖姥姥一家。两个儿子跟着走,最小的三姥爷还得抱在怀中,太姥爷一路走一路帮人家做点零散的木工活,挣口饭吃。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可做的活也少的可怜。就这样一家五口来到了山西平顺县大河村,可此时的祖姥爷一家也已吃了上顿没下顿,艰难的维持着生活。</h3><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过了一段时间,这样呆着去总不是办法。可苍茫大地,他们这些人又能去向哪里,有家不能回,带着三个儿子逃荒要饭,只怕是要饿死人了。迫于无奈,为了让怀中的小儿子逃个活命,太姥爷、太姥姥狠心将我三姥爷给了附近一个张姓人家。这家人没有儿女,生活还算过得去,将三姥爷给了人家,总算能逃个活命,不至于饿死途中。我常常还原这一幕,我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将自己的孩子送给人是多么无奈和痛苦啊!可那个艰难的岁月啊,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又能如何呢?那片黄土地,究竟承载和见证了多少的悲凉啊!</div><div> 后来,张姓一家人不知出于何因举家搬到了隔壁潞城的微子镇,据我母亲说,可能是出于私心,怕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姑且这么认为吧,但我总不愿已这样的想法去设想人。要真是这样也罢了,可命运总充满着机缘巧合。恰巧祖姥姥家一个邻居的闺女正好嫁到了微子镇,就住在这个张姓人家的隔壁,三姥爷长大后,这位好心人告诉了三姥爷他的身世,三姥爷知道了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家住何方。三姥爷知道后,一心想寻找亲生父母,于是向家里撒了一个谎,说是去同学家住几天,趁此赶回林县付水洼老家,于亲生父母相认。那是怎样一个场景,无从得知了。但能想象出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亲人见面,该是一场痛哭后的喜悦吧。</div> <h3>  随着三姥爷的养父母相继离世,三姥爷也光明正大的和林县的亲人来往了。三姥爷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太姥姥看着长大,后来大儿女也嫁到附近村子,将张姓改姓老家的李姓,就在林县生活了,我姥姥待如亲闺女,亲如一家。小女儿和儿子还生活在潞城市微子镇,和老家也时常来往。可惜,三姥爷在壮年死于一次意外,留下三姥姥独自生活,三姥姥后瘫痪在床十几年,也于15年离世。</h3><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姥爷一家近百年来,与山西割舍不断的往来,充满苦难于与曲折的爱恨离别,随着老一辈人的离世,也开始变得淡然了。流落在山西的先辈,他们的后代生于山西长于山西山西,与林县老家的情淡了,来往少了,但毕竟这段苦难的岁月还是将血浓于水的情留给了后人,也许我们共同回忆起这段历史,还是会思绪万千,还是会深情相拥。这也正是我写这些话的初衷,毕竟我每到山西,想起这里还有我的亲人,就觉得那光秃秃的黄土山充满了温情,但愿他们也是,记得这山水隔不断亲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