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屯磨石口

晨子

<p class="ql-block">囗晨哥【一苇邨独语】之一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兵屯磨石口</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地场叫磨石口,盖因北面的福寿岭捡块石头就能磨剪子镪菜刀,岭下乡民多有以釆制磨石为业者,故尔宋朝就叫磨石口。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里的人力车夫祥子为什么叫骆驼祥子?是因兵荒马乱被抓伕,逃跑时捡到乱军丟下的三匹骆驼。而祥子捡骆驼的地场,老舍说就在这个磨石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认的它时,它却叫了模式口。</p><p class="ql-block"> 这里属于北京的石景山区,西南五里是首钢,正南三里是区机关所在地金顶街,东南五里是古城,偏东五里是北京地铁地面调度总站苹果园儿,正东十里是八宝山,东北十里是西山风景区的八大处,再往北斜就是香山、颐和园了。离磨石口(我一直坚持叫它磨石口)最近的是近些年来声名鹊起的法海寺,两家基本就是前后院儿。磨石口与法海寺当不间儿,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水渠,这渠从西面的翠微山里掏过来,山那边儿是门头沟,渠水来自永定河,这渠就叫永定河引水渠,简称永引渠。幽深瓦凉的渠水往东过了刘娘府,流向了海淀,北京城的西半部,人吃马喂,养鱼饮鸟,划船走冰,差不多全靠它了。</p><p class="ql-block"> 1956年开凿的这条永引渠,从磨石口的北侧贴着福寿岭流过法海寺,正正道道儿把一个部队的大院儿劈成了两半。渠北山坡上是部队机关,渠南平地儿是部队后勤部门及家属住宅区,大院儿以外就都是磨石口的地方老百姓了。一道铁栏水泥小桥横在渠上,有人给这桥写了首诗,叫它军民连心桥,小题大作,十分搞笑。不过机关这边有个广场,尽北头贴着山壁修了一座有练功房和化装间的永久性舞台,除了文工团上演新节目和部队文艺汇演,还隔三岔五时不常儿地放电影,允许磨石口的老百姓过桥跨渠来观看,军民关系的确是不错。说这话是1970年代,我就在这儿当兵,铁道兵。</p><p class="ql-block"> 1980年代初百万大裁军,铁道兵被裁掉。那会儿我已退伍,想那部队大院儿跟着裁军也得土崩瓦解,就再也没回去过,一晃快四十年了。前些时应邀去新疆作剧,路过北京,北京的朋友知道我那段兵日子,贴心靠肺地开车拉上我去了磨石口。按他们的意思是让我旧地重游,可我却满心一种想看不敢看的凭吊情绪。</p><p class="ql-block"> 一一房子多了,街道窄了,走向还没变。顽固的山石地面不好修理,不意间保住了大院儿最初的基本格局。当然部队是没有了,地主换成了一些不知道内里什么名堂的企事业单位。那些树还在原地站着,松的,柏的,核桃的,只是更粗了,更高了,更老了。有些旁逸斜出的枝杈挂过我的枪、挎包和军用水壶,还是当年的架势弯在路边,一直在等着我……</p><p class="ql-block"> 一一有意思的是,勤务连的岗楼没了,大门居然还在!大门外那座水泥标语墙也懒得拆,那个年月写的是“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流行语,如今废物利用,宣示的也是“文明和谐”一类的即时口号。广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高大的建筑物,这个可不得了:中国第四纪冰川遗迹陈列馆。科学!</p><p class="ql-block"> 一一最让人心热的是那条永引渠。多少光阴随水而逝,渠道与渠墙却坚固如初,因吸纳了日精月华而萦然有脉,铮然有骨,磬然有声。桥还是那座水泥板桥,栏杆也还是那几根被我拍遍的铁管栏杆,如果悉心检视,那上面没准儿还保留着我当年的指纹。</p><p class="ql-block"> 一一法海寺,文革初就被砸烂的古庙,到我当兵时仍然梵钟委地,壁断垣残。文革中期,被放到乡下的几位教师启用回城,拖家带口没地儿住,临时就住在法海寺的偏殿里。记得其中一位女教师,早起穿着一身宽松的花衣裤在寺院里走动,心想这就是所谓小资产阶级吧?后来知道人家穿的不过是极普通的睡衣。那会儿许多个清晨或黄昏,创作组几个战友散步走顺了脚儿,每每出了机关大门便沿着永引渠西行,北拐,坡道,石桥,古松,石阶,十几分钟就到了法海寺。我多次好奇地绕到被封锁的大雄宝殿后身儿,隔着乌漆麻黑的花椒格子窗往里窥探,隐约可见斑驳阴森的什么壁画。四十年后的今天知道了,那是国内现存最完整、面积最大、堪与敦煌壁画相媲美的明代画作!始建于五百年前的法海寺屡遭劫难,今天已经修葺一新,气象庄严。当年曾把它当邻居陋舍相看的顽皮丘八,此时竟愧恧得抬不起头来。</p><p class="ql-block"> 嗯,总的来说一切都比预想的要好,眼晴泪了几泪,终于没有找到流出来的理由。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譬如这永引渠,新流旧水只在眨眼之间,哪一滴会是四十年前的呢?不过赫拉克拉特是唯物的,从唯心角度说,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譬如牵肠扯肚的一些念想儿,缠头绕脑的一些旧梦。</p><p class="ql-block"> 但是终于还是没闹明白,实打实凿的磨石口,它怎么就成了模式口?谁的主意?模式是个什么东西您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一2017.5.5.记于北京一克拉玛依飞机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