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上山下乡的知青的耕山队,地处海拨1400米白云山的半山腰上,在那个年代,水稻一般种两季,除了湖洋田(冷水田)种单季。每年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插上二季稻,还务必在立秋前将秧苗插下。如果晚了,过了这个季节,收成将减少,甚至绝收。才十天至半月左右工夫,大家要起早摸黑地抢收抢种,当地农民把这半个月时间叫做双抢。</h3> <h3> 思忆中,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双抢了,这是当知青时最忙最累的时光,但也是最有意义的时光,因为这是享受收获和播种希望的日子。别看早稻早早地就是熟了的模样,但真的要收割却还得等到小暑过去大暑将至的那段时间,否则收下来的稻子没有熟透,还冒有白白的浆,不仅影响产量而且口感也不好。听当地农民说稻子要在最热的天气里晒上几天再去收割,这样的稻子色泽金黄,米粒晶莹剔透,煮出的白米粥清香扑鼻,而晚稻秧苗要在立秋之前栽下去,秋后栽的秧也能成活,也能长出稻子,但秋收时会发现很多都不能长出米来,是瘪的。节气真的很奇妙,早,早不得。晚,晚不得。真是什么节气种什么田呀。<br></h3> <h3> 记忆里,双抢是所有农活中最繁重劳动的代名词。双抢时,要全员上阵,非特殊情况是不能请假,哪怕你病了,也得撑着病躯到田间,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在那个年代,外出工作的游子,哪怕在遥远,也要请假回家乡帮忙双抢。从下乡当知青那天开始,白云山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就留下了自己那瘦小的身影。双抢时,每日天还朦朦亮,我们就在队长的"鬼叫"声中醒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和队员们一起走向秧田。<br></h3> <h3> 早上清凉,是拔秧的好时机。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懒腰,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在初升的太阳下闪耀着,不时滴在开始在田埂上奔走的人们脚背上,透着一股沁心的凉意。一大把整齐的扎秧草放在密匝匝的秧苗上,人们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放在水田里“哐当哐当”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从前面抽出几根扎秧草,简单绕拧成细绳,熟练地打了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在身后。不一会儿,后面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一个个士兵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秧田里,在晨风中瑟瑟飘摇。日上三竿时,人们腰酸背疼,饥肠辘辘的从秧田里走上来,吸附在腿肚上的几条蚂蟥,已滚圆滚圆了,一头粘连在腿肉里,还没有吸饱血,饱了就会自己滚落。人们一边骂着,一边习以为常地从腿上用草抽打或手拍让它们下来,找根细树枝,插进蚂蟥体内,随着滴落的鲜血,蚂蟥皮被整个穿肠翻了过来,丢在火辣的太阳下,终究化成一滩水,再也不能复活。<br></h3> <h3> 在耕山队的食堂里,我们狼吞虎咽吃完早饭后,又匆匆赶到等待收割的稻田割稻子,大家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然后再一把把理好,码放成堆。起先整片金黄的稻穗不见了,一块块稻田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桩。 从最初的斛桶到脚踩的打稻机,好长时间我都是专职捋稻铺,裸着身子,只穿个短裤衩,弯着腰把一把把稻谷从泥田里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田里,来来回回,将稻铺递给踩打谷机队员。临近中午,骄阳喷火,脚踩的打稻机千篇一律地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震颤飘荡在旷野远方。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嘶鸣着,好像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两种声音在原野上空交织,奏出了知青们的艰辛,知青们的心酸……。</h3><h3> </h3> <h3> 太热了,歇伙(片刻的休息)是一件幸福的事。留守家里做饭的人用大木桶挑来了茶水。片刻的清凉,温热的茶水,换来一丝暂时的惬意;继而发现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条条被稻铺划扫的红痕,汗水流过,感到一阵一阵刺啦啦的疼。再下田,加把劲,打完这块田,就可以回家吃午饭了,下午要移打稻机到另外一块田呢。轰隆隆的齿轮转动声,哗啦啦的脱谷声汇聚成正午的喧嚣。人们一只脚用力支撑着躯体,一只脚用力踩着打稻机脚踏板,双手紧紧握住稻把,摁在滚轮上用力转动着。随着打稻机消灭了周边的稻铺,我疾驰在泥巴田里,在越来越远的地方将稻铺抱回来快速递给踩打谷机的队员,在人身体的晃动起伏中,谷粒唱着欢快的歌,离开了稻草,飞入前方的斗璜中。</h3> <h3> 双抢中午的伙食,比农闭时会好很多,菜里汤里都可见到油星,一般队里在农忙开始时,会杀一头猪,所以菜里可看到点油花,另会加个平时吃不到的海带汤,用来补充营养和消耗的体力,:虽然今日餐餐可山珍海味,但总觉得没那时的海带汤鲜。</h3><h3><br></h3> <h3> 突然,天空中传来咔啦一声巨响,让所有的人都无奈地扔下了饭碗,离开饭桌,奔了出去。俗话说:六月天娃儿脸,说变就变;暴雨可能即将伴着刚才的雷声呼啸而至。我们得快速把上午收回来的摊晒在禾场上的稻谷收起来,否则雨把稻子淋湿后会发芽、发霉,那上半年就白白忙活了了。此时,队里的晒谷场上马上熙熙攘攘起来,在队人员全部出动,各种工具将稻谷堆成一堆,用大塑料薄膜盖上,压上石头稻草防止被风吹开进雨。整个过程火急火燎,容不得半点松懈,总之,必须要保证所有稻子不能淋雨。也有来不及收,稻谷被淋雨的时候,如果碰上持续阴雨天,那晚上就得一锅一锅的炒干,这就麻烦了,炒干了最多能磨点粉,就不能辗成像样的大米。淋雨的稻子也交不了公粮,公社粮站收稻员拿根空心的铁钎子插进麻袋,又抽出来,在我们可怜巴巴地眼神中,捏起几粒稻谷丢进嘴里,一咬,白眼一翻,挑回去,拒收!他那里知道,这些稻谷是我们早上饿着肚皮,从20里外的白云山上挑下来的。</h3><h3> </h3> <p class="ql-block"> 经过抢雨的人们已经疲惫不堪,在哗啦啦的雨声眯睡起来。夏天的暴雨,来的突然迅猛,走的也快,天又放晴了,雨后的凉爽经不住太阳公公的霸道,半下午左右,息风了,整个田野又像大蒸笼一样闷热不堪起来。由于刚下雨,下午改插秧。插秧的人们已经个个汗流浃背,草帽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里,一阵刺辣……却也无法分出手来擦一把。人们将手里的秧苗掐分成一撮撮,快速地按进滚烫的泥巴里,弓腰有序的往后到退着,一棵棵秧苗也就慢慢将水汪汪、白茫茫一片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插秧是个技术活,插的不好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补颗。火红的太阳渐渐往大山后面躲去,好像整天锋芒四射让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在这黄昏时分透出了些许温柔。</p> <h3> 双抢的早上、晚上都是干活的最佳时间段,在火烧云的映射下,人们经历一天的劳作,体力消耗的所剩无几,可深知明天农活任务更加艰巨,不得不在蚊子牛虻的叮咬下,继续奋力抢收抢种着。阵阵犁田人呵斥牛儿的声音,为田间放水而吵架的声音,一同飘忽在田野上空。</h3> <h3> 天色渐暗,耕山队里自砌的泉水池边上挤满了人(这些都是真真无污染的泉水,是我们从山顶的泉眼用竹节引下来的,喝起来可甜了),洗脚的,洗农具的,牵牛喝水的,抬水的,洗菜的,肆意嬉笑打闹着。<br></h3><h3> </h3> <h3> 20岁时,招工进厂,步入另一个社会,这一走,从此就没有下过田,没有搞过双抢……。现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这渐已消失的双抢,伴随着我整整三年,至今难忘!好像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h3><h3> 双抢,让我心悸、惧怕与敬畏,但它的艰辛苦涩,让我在茫茫人生路途中学会了隐忍、无畏、坚强!只有 经历过当年双抢的知青,才懂的最大的收获是:自己双抢都经历过来了,还有什么苦不能吃,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br></h3><h3> </h3> <p class="ql-block">时光如梭,这种特殊的双抢经历,此生不会再有,连后辈们也许永远不会再有。如今,只有回不去的耕山队,忘不了的双抢还在思忆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