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边的小河

菜根香

<h1><br>  <br>  故乡的村边有条小河。<br>  小河是故乡的衣食父母。从古至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默默地润泽着故乡的土地,滋养着故乡的人民。<br>  小河是故乡的祖传至宝。村民以小河而骄傲,因小河而自豪。小河带来的恩惠,永远是村民们时不时就挂在嘴皮子上、动不动就拿出来炫耀的话题。<br>  儿时的小河,也是我无法忘怀的记忆。<br>  小河从昆嵛山东麓的几处沟壑山涧源起。股股泉流,潜过一堆堆枯枝落叶,穿过一片片乱石沙砾,枝枝蔓蔓拦不住,坑坑湾湾留不下。一路上招降纳叛、汇溪聚流,水愈汇愈多,流愈聚愈急,左冲右撞地跳越怪石嶙峋的险滩,七扭八歪地绕开坚固陡峭的岩崖,时而急匆匆地在峡谷中奔腾,时而懒洋洋地在石滩上漫流,百折不回、不屈不挠地一个劲儿地由西至东向故乡这边奔来。<br></h1><h1> 快到故乡的村西北时,小河拐了个弯,紧贴村西向南流去。在与西南方向奔来的一条溪流汇合后,小河又拐了个弯,扭头又沿村南向东流去。这小河对故乡的小村好像是如胶似漆、情有独钟,三弯两拐地总是紧紧的依偎着故乡的小村。更奇特的是,小河上游一段河道遍是卵石粗沙,下游一段河道全是淤泥草滩,唯独绕村这一段,河道尽是洁白晶莹的细沙。 <br> 小河的河床有半里多宽,除了汛期,平时的水流有十多丈宽一二尺深。从高处看去,小河就像一条洁白的纱巾,在一廊绿树翠草簇拥的河坝旁绕村飘荡。凑近了看,清澈的河水缓缓地在一片洁白晶莹的沙粒上流淌,不时有几尾鲫鱼贴河底闪过,搅得一颗颗沙粒腾起随水流滚动。<br> 潺湲不断的河水两岸是平坦宽阔的沙滩,沙滩上遍是白白细细的河沙。沙滩与河坝之间是一片草滩,一丛丛茂密的芦苇和一墩墩细细的柳条零星的点缀在一片稀疏的茅草中,还有一些歪斜的坪柳孤独地卧在草丛里。紧临村边的河坝则被一株株高大的杨树、柞树和夹杂之中的沙果、拐枣及一丛丛低矮的灌木簇拥得像一堵绿色的围墙,围墙顶上一个个搭在树梢上的鹊窝,远远就能看到。</h1><div><br></div> <h1><br>  村民最喜欢小河的是她那清洁甜润的河水。村里水井倒不少,可许多村民都不爱喝井水,嫌井水不如河水甜。放着就近的水井不用,宁肯多走几步,清晨起早到河里挑上几担,放在缸里几天也不会变味。更神奇的是,在村西南小河拐弯处洁净的沙滩下,有一股常年不断的泉水。此水冬暖夏凉,味道特甜。夏日,村民们在附近干活,渴了,赤脚在沙滩上走一圈,那里觉得脚下发凉,那里的沙下必是泉眼。俯身扒个水坑,用手快速将坑中刚渗出的浊水撇走,待坑中渗水变清变凉,凉得能使你撇水的手发麻便可以了。这水你只要不怕凉,只要你牙受得了,尽管喝,绝对不会坏肚子。更有些精明人,在离河稍远的地块割麦、锄地时,特意到河边撇些水用保温瓶带到地头上,口渴时喝一口,又凉又甜,胜似现时的冰镇矿泉水 。<br>  妇女们更离不开小河水。一些爱干净的外村闺女之所以愿嫁到这个村,婆家村边的这条小河也许是吸引她们的缘由之一吧。尤其是夏天,那些妇女们动不动就找理由三番五次地向河边跑,一会去洗衣,一会去洗菜。沾点灰就去河边洗头,出点汗就去河边洗脸。还总结出一套一套的经验体会:用河水洗头,发滑、发亮,头发不涩;用河水洗衣,掉灰,省劲、节约肥皂;用河水洗菜,干净,鲜嫩、不会搓揉。三伏天大晌午,劳累了一上午的男人大都找个阴凉处睡一会,可那些喜好水的妇女们却你一盆我一篓的聚到河边。先泡泡脚,再洗洗头。一边洗衣,一边说笑。洗净一件晾晒一件。河边的沙滩和草滩的灌木丛上,红的、蓝的、白的、黑的,粉的、花的晾晒了一片,远远望去,像是在一块白色和绿色的画布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br>  男人们上山下地路过小河,常常都放着小桥不走,却爱卷起裤腿赤脚淌河,顺便用河水抹把脸,洗洗脚,刷刷锄头的泥土,擦擦锨镢上的铁锈。天热时,浸透汗水的短衫,过一次河洗一次,沾遍泥垢的破鞋,淌一回河刷一回。那些刚干完割小麦、拆土炕、出圈粪、粉草糠等脏活男人们,更是迫不及待的跑到小河里,连头带脚的大洗一通,眨眼间,汗水和污垢、闷热和疲惫都随着河水远去了。</h1> <h1><br>  不仅是人喜欢小河,小河也是村里鹅鸭的乐土。各家喂养的鹅鸭每天清晨轰轰隆隆的上河,每天傍晚浩浩荡荡的回村,是小村特有的一大景观。每天天刚亮,主人一打开院门,各家那些鹅呀鸭呀便不顾一切、争先恐后的冲出院门,迈着大步、扑棱着翅膀、抻着脖子目空一切的向前奔。人来了不躲,车来了不让,摇呀摆啊,大模大样的出小巷入大街,成群结队的奔向河边。它们在河湾中捉虾捕螺,在草滩里吃虫啄草,在沙滩上歇息打盹。到了傍晚,袅袅炊烟在小村上空缭绕时,那些在河里玩了一天的鹅呀鸭呀又都接踵而至,成群结队的班师回朝。大街小巷顿时又成了鹅鸭的世界,鹅鸭的喧叫声和主人的呼唤声响成一片,甚是热闹。<br>  常年不断的河水是一个用之不竭的蓄水库。村民们在河上游用涵管穿过河坝把河水引进村边,用自流不断的河水浇灌菜园、栽植水稻。常年流水的水渠被坝根的枝蔓茂草滋养遮盖,厚厚的腐叶和深深的淤泥,是泥鳅、泥螺、河蚌、毛蟹、老鳖繁衍生息的乐园。天旱时,河边扬水站的抽水机日夜不停轰响着,滚滚的河水源源不断地顺着水渠流进了故乡村北那一大片土地,就是连续抽上半月二十天也不见河水减少。更使村民得意的是,靠河岸的一大片土地年年旱涝保收。湿润松软的淤沙地,涝不积水,旱不用浇。天旱时烈日之下,午后虽见地干了皮,可经一夜河水滋润,河雾沐浴,第二天清晨,地皮又显湿泥,草叶又见露珠。<br>  河滩上白白细细的河沙也是小村的一宝。村民们搞建筑、垫院子、畦地瓜苗,去河边推几车就是了,方便的很。小村的河沙还是拥军的功臣。昆嵛山里的解放军搞国防建设时,所用的建筑用沙,全都来自这里。小村的大多数村民是当地最早享受过坐汽车滋味的人,这都是跟河沙沾的光。解放军的汽车来拉沙的时候,为了答谢热心帮忙的村民,经常会给一点慰劳奖赏,那就是用车拉着他们兜一圈或去军营转转。在当时,那可是让外村人求之不得、眼红得很的待遇。河沙不但能用于建筑,还是改良土壤的好材料。有些地块土质粘性大,不但不易耕作,而且长不出好庄稼。村民们就把河沙运到粘土地里掺和起来,把粘土地改造成丰产田。</h1> <h1>  村里的孩子们最喜欢小河的是她的夏天。</h1><h1>  白日里,村边的小河是孩子们的天堂。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整天光着屁股在河边玩耍打闹。一会儿钻进河坝的树丛中捉鸟、掏蛋、粘知了,一会儿跑到河岸的沙滩上摔跤、赛跑、打假仗,一会儿跳进河水中游泳、捉鱼、堵湾湾。累了还有美味会餐,捉来的小鲫鱼,从柳条上撸下来,包上树叶,裹上黄泥,放在火炭上焙烧,待鱼香四溢,扒开泥壳,趁热入口,又嫩又鲜。当然了,如果有人能家去拿点盐,偷点油抹上去,那更能美的上了天。孩子们一个个浑身被晒得黑紫,不是这个被树枝划破皮,就是那个被毛虫蛰肿脸,却日复一日,乐此不疲。</h1><h1>  晚饭后,河边的沙滩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日落后的河边沙滩洁净空旷,风也比别处大些,温度也比别处低些,蚊虫也不愿光顾,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纳凉消夏的好去处。各家的孩子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放下碗筷,早早的就扛着麦草帘来到沙滩占位置。大人们忙完了自己的活计后,也随后陆陆续续的来了。夜晚的河岸,白白的沙滩上,人们东一簇,西一摊,坐的坐,躺的躺,享受一天最舒坦的时刻。女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啦家常议街头巷事。男人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谈农活论年头收成。也有一些女人悄悄地找个伴,到上游无人处去洗洗身子,洗洗头。孩子们则躲在一边打打闹闹捉迷藏。还有一些人缠着一个满肚子南朝北国的白胡子,听他讲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h1><h1>  我最爱到那远离顽童骚扰的僻静处,铺上那带有清香味的麦草帘子,蹬掉那整日套在脚上的鞋子,双脚插进那还有些温热的沙子里,放松腰带,仰身躺下,望着眼前无边无际星光闪闪的夜空,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说笑和草滩中虫鸟呜鸣,闻着阵阵飘来的蒿绳和烟草的燃香。凉爽的晚风顺着河道徐徐吹来,闷热和疲劳也渐渐随风飘去。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有时什么都会想,有时什么也不愿想。往往不知不觉地就进入梦乡。待到半夜后被夜露冻醒,见河滩已空无一人时,才极不情愿的卷起草帘,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家。</h1><h1><br></h1> <h1><br>  冬天的小河也极具吸引力。<br>  交九后,连续几天的老北风在一夜间很快就将小河的水面变了样,封冻的河面像一块巨大的玻璃镶嵌在白白的沙滩上,水深的地方晶莹透明,水浅的地方亮中泛白。小河上下犹如一个又大又长的溜冰场,既平整又宽敞。难以抵御的引力把那些在热炕头上憋不住的小孩子和一些都有一把年纪的孩子头都吸引去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吵闹声和打陀螺的鞭响声,整天整日地在小河周围荡漾。孩子们把打陀螺叫作打“懒”,意思好像是,你不打它不动,只有用鞭子不停地抽它,它才动、它才转。“懒”是用木棒或竹筒做的,在尖头钉上个铁沙子,在平整光滑的冰面上转起来没个够。尤其那竹筒做的空心陀螺,转起来还“嗡嗡”直响,更诱使孩子们越打越来劲。<br>  要说热闹还属溜冰车。孩子们的冰车是用一块木板勒上两根粗铁丝做的。可以坐在上面,手里握着锥子自己滑,也可让人推着滑。有些没冰车的孩子,看见别人坐着冰车在冰面上嗖嗖的飞驰,眼红得将小板凳凳面向下放在冰面上,跷着腿坐上去,让家人推着跑。空旷的河面上,头上北风嗖嗖的刮,脚下寒冰透骨凉,可阵阵欢笑声总是不间断地随着孩子们的冰车,在河面上窜来窜去。滑得远、滑得快的高兴的笑,自豪的叫。摔跟头的、相互撞车的也是一样尴尬的笑,淘气的叫。尽管他们手脚都冻得通红、鼻涕冻得直流,尽管他们有的只穿了件露着棉花的空心棉袄,有的还拖着露脚指头的破棉鞋,可只知一个劲的傻乐,全不知什么是冷,什么叫累。</h1> <h1><br>  村边的小河呈现给村民的可不全是笑脸,有时也会闹点情绪,带来不便和麻烦。每年汛期总要发那么一两次洪水,届时,洪水裹挟着泥沙、浮草和树木,势不可挡的从上游滚滚而下,转眼间不见了沙滩,不见了草滩,能看见的只有那些坪柳的树梢还在水中挣扎。这时小河已变成了大河。河水涨满了宽宽的河床,河流中心波涛汹涌、势不可挡。靠近河坝处,泛着泊沫、浮草的浊水沿着坝坡徐徐地上涨。虽然总是有惊无险,水离坝顶几尺就很快退下去了,但总要叨扰村民护坝防汛。再是,汛期河水上涨,村民过河干活也不方便。但村民们知道,这点不便和麻烦比起小河带来的好处,那只是九牛一毛。好在是学生上学,村民赶集都不用过河,村民们倒也不太怎么在乎。反倒让村民得意的是,每一次洪水退去以后,总能在河岸的树丛里收获很多上游冲下来的枝枝蔓蔓、根根杈杈,晒一晒能烧好多天呢。还有,河滩上被人们挖走了的河沙,洪水又给你添补上了呢。</h1><h1></h1><h1><br></h1> <h3><br></h3><h3><br></h3><h3>注:部分照片取之网络。</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