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藏书

曹雪枫

　　在哈市逗留期间，没想到我竟在逛早市时寻到了一个购书的好去处。

　　清晨五点，总有一位七旬老者准时来到安乐街小公园门口摆售他家藏的书籍。书的种类以我求之不得的中外名著居多，且多半按五至十年前的旧定价出售，与书价日益见涨的现在相比较，买几本简直如同白捡。

　　对书的偏爱使我成了老人每天的第一位顾客，不大爱起早的我总是早早地起床，急急地赶到，生怕错过一次能买到好书的机会。阴雨天竟也冒雨上街，指望他能意外地出现。

　　与老人熟识后我不免问道：“这么好的书你为什么要卖掉呢？”他不无遗憾地答道：“岁数大了，眼也花了，看不了了，卖出点钱临死前还能花着——”“干吗不留给儿孙呢？”“儿子只留了几本精装书，准备放在组合柜里做摆设，女儿却巴不得让我把所有压箱底的书都兑换成压箱底的钱。”听罢此言，我不禁对他心存几分同情。

　　不久，我终于有幸被允许到他家里选购他的藏书了。选了五十余册回来仔细一看，他的书一概包着纸皮，全无水渍和灰尘，洁净得一如他本人。书的内里更是崭新的，没批一个字没划一道线，甚至全无翻阅过的痕迹。我这才明白，这些书是怎样陪伴老人度过一生的。

　　钱钟书学识渊博，却藏书寥寥，其实书的精华全记在他的脑子里了。这是无藏之藏，称得上是藏书与读书的最高境界了。而多数藏书者，徒有一种不厌书多的癖好，买起书来犹如饥者进食，全然不顾自己的财力和阅读能力。虽然勒紧裤带也要藏书的精神大可嘉许，可对于书来说却因物未尽用而造成了极大的浪费。此类藏书者只是看看数目，翻翻插图，或是把玩片刻，或是放在书橱里欣赏欣赏五颜六色的书脊，甚至干脆压入箱底，待岁月的霉气把书腐蚀后再当做废纸卖掉。于是藏书者成了主宰书籍命运的帝王，书则无异于帝王后宫的三千佳丽，难得被宠幸一回。但愿那位老者不在此列。

　　临镜看白发早生的自己，我也忽然担心起自己架上藏书的命运。好在我藏书有一个准则，喜欢读的才量力而藏，藏之则必读，绝不让钱白花，让书白买。尽管如此，仍有一些书读至半途而束之高阁。幸运的是，经过购买时苛刻的筛选，这类书毕竟为数不多，而我也习惯于定期清理，拿这些不合我口味的弃物到旧书市上换回一些自己喜欢的佳作。

　　也许在我行将就木的晚年，我也会像那位老者一样把家中无人继承的藏书卖掉或赠送给爱书之人，但愿那时我会问心无愧地肯定：这些藏书我非但认真读过，还曾认真地扬弃借鉴过。而绝不仅仅把书当做装饰品和收藏品。仅仅只做了一回书云既是的书虫。

文原创于1997年，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