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散记

曹雪枫

　　离开乌镇很久了，印象似乎变浅变淡了，但歌声中的梦里水乡，回忆中的古街老巷，依旧让人心驰神往。

　　几年前我去过周庄，第一回游历了江南水乡，虽在小旅店里被数十只蚊子咬得夜不能寐，但离开时却是依依不舍，并许下心愿，一定要再看看别的江南古镇。

于是乌镇便成了我和妻游历江南的必然一站。

（一）镇里的闲游

到乌镇时已是傍晚，我们租了一辆三轮车，车主建议我们先逛一逛未经修葺的原汁原味的老街、旧宅和古巷，次日再购票进旅游区。

三轮车在破旧的街道上颠簸。水泥路、石板路、土路，不时地在车轮下交错。来到一座桥上，车夫停了下来，他指着桥西的河埠头，告诉我们“镇上现有的林家铺子，并不是真正的林家铺子。这里才是茅盾笔下真正的林家铺子”。原来镇里镇外的先民，就在环水的三座老得几欲摇摇欲坠的老屋里交易着彼此的收获，再通过四通八达的运河网各自散向周围的乡里。

树龄千年的古银杏树，依然枝叶繁茂，独自静立在镇医院的后院里，而曾与之遥遥相伴数百年的另一棵夫妻树，早已杳无痕迹。梁昭明太子读书处的花岗岩石牌坊，包围在小摊贩们的杂货堆里。古运河的水道上穿梭着运货的驳船，突突突的马达声不绝于耳，河水灰灰的。望着污浊的运河水，车夫告诉我们“早在85年前后，运河里的水还是清清的，可以随便舀来就喝，可现在运河里的鱼都不多了”。言语中不难听出，他对已逝清清岁月的无比眷恋，和对今日运河污染无奈和惋惜。

闲游所见，处处是陈旧落后的痕迹，惟其自然闲适的本色，却加深着我们对江南历史直观的体会。

车过一个门前竖着好几个竹梯的老屋时，车夫告诉我们“造竹梯的人就剩下很少的几个了，现在的年轻人，没人愿意再学这个行当了”。夕阳映着造梯老人满是沧桑的脸，静心于自己工作的老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停下手里的活计，依然执着地坚持着他热爱的，夕阳般的行业。

老街旁间或开着一些小店铺，多以卖蓝印花饰品的为主。走进去，仔细看看蓝底白色的江南女子白描和彩描画，忍不住一边欣赏一边在讨价还价中选购了一幅。付了十六元钱，心里的感觉又怎是一个“值“字能说尽的呢！

饿了，选一家临水的酒家，坐在南窗的雨檐下，品着湖羊肉、酱鸭、白鱼、糟白，边慢条斯理地吃喝，边看河对岸流动的风景。

河的对岸忽然飘来一对穿长衫、旗袍的情侣。男的或戴或摘一顶黑呢子礼帽，女的不时撑开收起油纸伞，拎起或放下一个古旧的竹提箱，在河岸边，在回廊里，在深院的门口，拍着若即若离、相依相偎的照片。

想必这对恋人多年以后再看这样的照片，回忆着流逝的岁月，那恍若隔世的浪漫的感觉，不能不更增添彼此间悠远的依恋。而我和妻有幸成为这对幸福新人合影里的背景，不意中也在心底生出了一丝惬意。

（二）月光下的乌镇

拎着剩下的酒，回到旅店时已是月上中天了，人虽疲惫，但却难以按奈住踏月夜游的想法，更何况夜晚的景区是免费开放的呢！

本以为乌镇的夜街，会像周庄一样热闹，会有众多的临河开放的酒家和茶楼。而这里却出奇地静，店铺深门紧闭，只有几处稀稀落落的灯火点缀着小河的两侧。

桥静静地横卧在水面上，高竿船上的竹竿直指着深邃的夜空，没有风吹，没有船行的财神湾，拥着一泓静水，镜子似地倒映着两岸黑魅魅的老木屋。偶尔在竹林里穿过，才能听到些微的人声，原来是在月下的竹影里幽会的一两对情侣，正在娴静中延续着让彼此砰然心动的美妙时光。

走到极静处，若无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狗吠，你会真的以为这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三）阳光下的乌镇

清晨，在景区的入口处东望，朝阳正从运河的后头刚刚升起。太阳几乎是鲜红鲜红的，染得朝霞流光溢彩，又把光彩倒映在平静的水面里，旭日散金的美景摄在胶片上，一个新奇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

此时街巷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在早晨明丽阳光的朗照下，正是抓拍古镇空街仄巷的好时机。随着时间的推移足迹的往复，拳船上的功夫表演，高竿船上身轻如燕的民间艺人，中药铺里的老掌柜，木雕馆里的“全家福”，百床馆里的闺床，酒坊里堆积如山的酒坛，飘摇着的乌镇酒旗，染坊里高悬的飘逸的蓝印花布，老屋里尚能咿呀转动的土织布机，茅盾故居里高大幽深的门楼，皮影戏舞台后苍老的皮影艺人，街巷里做农事问桑麻的老姬，木窗上慵懒的肥猫，和善得只会摇头摆尾的笨狗，都纷纷闯入了我的镜头。

　　而此行后洗出的照片印证的是：简陋的相机，在古镇独一无二的风景里随意拍出的风情照，居然有了十分专业的美感。

　　尝一尝姑嫂饼、麻稣糖、锅巴、甜酒酿，喝几杯浓浓的刚酿出来的糟白酒。醉着、飘着、晕着、回味着乌镇的韵味，踏上归途时还会有什么遗憾呢？

　　从日落到日出，我感受夜的乌镇的宁静与古老，从日出到日落我感受了日的乌镇的鲜活与喧嚣。而今从日出到日落，我仍不时地回味起乌镇，从日落到日出，我又常常在夜里梦回。

　　以上是2006年写下的《乌镇散记》。06年前，因客居杭州，有幸三度去乌镇。当时使用傻瓜胶片机拍的照片，后来扫描保留的。

　　以下是后来再去乌镇用卡片机和手机拍的西栅照片。

以下是2017年十月再拍的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