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蝉鸣时

晓廉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夏至过后,一场夏雨一场热,一年最炎热的伏天即将来临,家乡的蝉又要开始鸣叫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蝉俗名知了,老家方言称“嫁溜”(音)。知了依树木生存,幼虫和成虫分别靠吸食树根和树干的汁液维持生命。没有树的地方就没有知了,树多知了就多。老家是江中小岛,土地肥沃,林木遍布,大树小树都长得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知了是多而又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每到盛夏,万蝉齐鸣是家乡的亮丽风景。蝉鸣声高吭、响亮,具有穿透力。太阳愈烈,天气愈热,它鸣叫得愈欢。特别是大伏天的中午,那种万蝉齐鸣的声响,震耳欲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蝉不是益虫,对树木生长有害,蝉鸣声也聒噪,但世人并不讨厌它。古往今来,更有许多文人雅士钟情于蝉,不吝笔墨对其歌之咏之。有的爱其高洁,有的喜其清雅,咏出“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等千古名句。他们对蝉的赞美,同时蕴含着对世人品行志趣的期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凡夫俗子特别是我们这些乡里人对蝉的情感的抒发,没有文人墨客那样文雅和艺术,也没有让人意会的期许,但内心的喜爱是相同的,表达是直朴的。记得大热天,爷爷奶奶辈哄孙男孙女们午睡,手摇摇篮,口里哼着乡间流传的类似儿歌的顺口溜,“夏天到嫁溜叫,宝宝不哭也不闹。嫁溜唱歌好睡觉,一觉睡到太阳落。”他们把蝉鸣声当作柔美的催眠曲。在他们心里,夏日不可无蝉。蝉鸣声虽闹噪,但能驱散炎夏的郁闷,给人带来恬静之愉。在老家,每到大伏天,乡邻们便会聚在绿荫下、竹林里,席地纳凉,蒲扇摇风,听着清亮的蝉鸣声,或棋书换日,或茗茶神聊,或哼曲取乐。这种蝉鸣声中的消夏时光,透出的是悠闲和惬意。倘若无蝉,犹如宴席无酒,难以醉欢,夏意便少了几分酣畅和淋漓。</span></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知了,属爱蝉一族,对知了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不仅因它清亮的鸣叫声,更因它对我们这些曾经的寒门学子有不小的帮助。</p><p class="ql-block"> 知了由蝉猴(老家称“嫁溜驼子”)蜕壳而来。每年梅雨季之后,在地下呆久了的蝉猴破土而出,爬到树干上、嫩枝上蜕壳成蝉。脱下的壳叫蝉衣,是一味功能独特的中药。暑假里采摘蝉衣卖给药店,一年上学的费用就有了着落。</p><p class="ql-block"> 蝉猴蜕壳在夜间悄悄进行。摘蝉衣要起得很早,迟了便被别人摘完。在我上中小学时,很少人家有钟表,早起全靠公鸡报晓。鸡叫头遍天未亮,母亲就开始喊我起床。夏日早凉好睡,总要在床上多赖会儿。鸡叫二遍天蒙蒙亮时,随着母亲的喊声一骨碌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拿上带钩的竹竿和竹篓,来到家前屋后的林木地,赶往村头埭尾的小树林。</p><p class="ql-block"> 乡里的孩子都知道林木茂盛、土壤松软的地方蝉衣多。雨后的次日蝉衣也多。这都是因为土松了,蝉猴容易拱出。因此,每当雨后的清晨,那些蝉衣多的林地里总是人声鼎沸。由于蝉衣不会平均分布在每棵树上,走进林地寻找蝉衣,开始我不知咋找,仰头看树到处乱窜,每次收获总比别人少。后来大哥告诉我,找蝉衣要先低头看洞,再抬头看树。蝉猴拱土爬出后会留下拇指大小的圆洞。凡是洞口密集且未被踩踏的地方,相邻的树上一定有蝉衣。经大哥一点拨,再找蝉衣就容易多了。</p><p class="ql-block"> 摘蝉衣要有爬高的本事。蝉猴脱壳在矮树上,有的徒手就能摘到,稍高点的,借助带钩的竹竿拉低树枝也能摘到。但许多蝉衣高挂在大树的枝头上,带刺的爪子耙得紧紧的,平常的风也吹不落。用竹竿打落多有残缺,卖不出价钱,碎了药店不收。我们这些摘蝉衣的男孩,都擅长爬树,而我尤甚。大树小树,只要想上的没有爬不上的。碗口粗细,既高又光且分叉很少的白杨树,我两脚一夹,两手握紧树干,唰唰唰几下就到树顶,把杨树压得弯下来,象撑杆跳高的杆子。下面人看了心惊肉跳,我一点也不害怕,象一块磁铁紧紧吸在树干上,从从容容地把树干树枝上的蝉衣摘下来,放进背在背上的竹篓里。由于善攀爬,每次出去摘蝉衣,总比别的小伙伴摘得多。</p><p class="ql-block"> 摘蝉衣最忌恨的是羊毛辣子。长不过半寸的小毛虫,树上树下到处都是,蛰伏在树叶的反面,不小心碰上被辣到,被辣部位立马生出红疙瘩,又疼又痒,越抓越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用吐沫搽,用皂角水洗。一番折腾,也不知管不管用,也许就是心理安慰,总要两三天才会好。一个暑假,也不知道要被辣多少次,穿了长衣裤也难幸免。不过谁也没有因为怕羊毛辣子而放弃摘蝉衣。</p><p class="ql-block"> 摘来的蝉衣积在家里,隔个把礼拜到集镇上的药店卖一次。每次拿到钱,都忘不了犒劳自己,花两分钱买根绿豆冰棒刷一刷,或花三分钱买块黄烧饼啃一啃。那时,一斤蝉衣能卖三、四元钱,一个暑假能挣到五、六元。这是个不少的数目。那个年代农民一个工只能挣两三角钱,卖蝉衣挣的抵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劳动报酬。有了这笔钱,父母就不用为学杂费犯愁了,我也不会因交不上学杂费而辍学。</p> <p class="ql-block">  知了浑身是宝,不但壳入药,肉也是营养丰富的高蛋白。在长身体、缺营养的少年时代,每到夏天,我们一群男孩都要捕捉知了打牙祭。</p><p class="ql-block"> 我们捕捉知了的方法是多少年传承下来的,用一根韧性十足的竹篾弯成圆形并用细铁丝把它牢牢扎在竹竿顶部,然后将沾有晨露的蜘蛛网缠绕在篾圈上。沾着露水的蜘蛛网很粘,用它拍知了,轻轻一碰就牢牢粘住。知了不会隐藏,总是亮着嗓门鸣叫,很容易寻找,一顿饭功夫就能粘拍到几十只。</p><p class="ql-block"> 粘拍来的知了用鱼篓背回家。吃的方法很独特,不象现在馆子里水煮油炸,而是把知了埋进有余火的灶膛里烤熟。有点类似于烤山芋。那时农家都是烧大灶,饭烧好,灶膛里的炭火要过好长时间才会熄灭。把知了埋入炭火里烤熟,捡出来掸去草木灰,装进小竹筐,趁热剥着吃,味道很好,没有水煮的水腥味,没有油炸的油腻感,满口原汁原味的清香。有点象牛肉干,纤维长有嚼头,但比牛肉干松软。如果冷了吃就很柴,味道差多了。</p><p class="ql-block"> 还有更新奇的捉知了吃知了的办法。夏日的晚上,我们这些男孩都要到生产队的晒场上纳凉玩耍,玩饿了,就在树木集中的地方燃起一堆篝火,然后用竹竿敲打树干,树上的知了受到惊吓又因为有趋光性就会扑扑扑地飞落到火堆里,扑楞几下便不动了,一会儿就被烧熟。新疆人夏天围着火炉吃西瓜,我们是围着篝火吃知了。我们用小竹竿在火堆里不停地拨拉着知了,时不时捡起一只剥了壳送进嘴里。虽然浑身冒着汗,炭灰落得满脸满身皆是,个个成了大花脸、黑张飞,但大家全然不顾,吃得很香很欢。吃好了干脆跳到河里洗把冷水澡,干干净净,凉凉爽爽地回家睡觉。</p> <p class="ql-block">  离开老家四十多年了。家乡发展得很快,街大了,路寬了,厂多了,房高了,但树少了。每当夏日回乡,常常怅然若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仔细想来是知了的鸣叫声没有了往日的气势。居民点树木很少又都是水泥地,因此只有零零星星的蝉鸣声。远处绿化带传来的蝉鸣声因远而显得沉闷,没有近听那么清亮悦耳。有时,我会冒着酷暑走近绿化带近听蝉鸣声,仿佛又回到从前。这或许就是知了情结,也是一种乡愁。</p> <h3>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