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青岛多山。如果没有后来人为地开垦,那些山本来是连成片的。人来了,到处盖房子修马路。许多路顺山势起伏,许多房子依山而立。到后来,混凝土建筑连成了片。</h3><h3> 青岛靠海。海滨美名世人皆知。</h3><h3> 离我家最近的那山俗称"碉堡山"。山下那学校就是青岛上清路小学。</h3><h3> 上学之前我就在那山上出没,练拳和游戏。8岁上学二年级时从台东六路小学转入了刚刚落成的上清路小学。那山更像是那学校的"后花园"了。</h3><h3> 那是一座并不高大也不险峻但却朴实有内涵的山。山顶有废弃的碉堡、依稀可辨的壕沟,有人工挖的山洞。据说都是1949年前的"国军"留下的。还有可以走汽车的盘山砂石路蜿蜒曲折,通到深处便可见"军事禁区、立入禁止"的牌子和铁丝网拦路。牌子的那一边隐约可见巨型雷达和营房,不用问肯定是"共军"的驻防区。山的那边是中山公园和大海。我们进公园玩耍和借道公园去海水浴场洗海澡决不买门票,遇铁丝网钻网,遇墙翻墙。那年月不是我们不想守规矩和秩序,实在是兜里没有一分钱。即便是有个三毛两毛的,肯定也是买根冰棍、吃碗凉粉或是看场电影,决不会是用来"买路"这种毫无趣味的事情。</h3> <h3> 我们那时有时候只上半天课,家庭作业也不多,不上课的时间差不多都在山上和下海去玩。或是沿着沟溪溯源探险,或是顺着山势攀岩。稍大些开始有组织的"打游击"和军事操练。"文革"时无学可上,山山沟沟就是我们的游戏天堂。不是夸口,即使是50多年后的今天,不敢说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每一条大路小路河沟溪流在我脑子里还是刀刻般的清晰。</h3><h3> 上清路小学是一所美丽的小学!说她美丽不是说她那极其普通的三层黄颜色建筑的外形,是说她的地形。一边与山林接壤,大树参天为学校遮荫;一边伫立于山沟之侧,一条山溪从其下潺潺流过,溪中散落着鹅卵石,不少家住沟溪对面的同学每天踩过鹅卵石沿着石阶上到学校。真一番城中的山间野趣。</h3><h3> 1963年吧(?)我们应该是学校的第一批学生,入校时大楼的外围还在建设中,到处坑坑洼洼,好多地方还架着桥板;硕大的操场还在填埋整修。我们经常要参加的一件事是建校劳动。大同学们抡锹抬土重体力,我们低年级只能在老师带领下一人背一个书包到海边去背沙,像极了蚂蚁搬家。我的第一次作文就是写的这件事:"清晨,我们迎着初升的太阳,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歌......"眼瞅着,学校一天比一天更像个学校。</h3><h3> 每年清明我们都要去湛山烈士陵园扫墓,每年那里都是一片人海。每次去都要搞一些活动,举行新的少先队员入队仪式。每次去都要唱一首歌:"山鸟啼,红花开,阳光照大路,少先队员扫墓来。"不管多少年过去,一吟唱起这首歌的旋律,就总能勾起沉在心底的少时情怀。</h3> <h3> 每到夏天,去海滨浴场洗海澡是我们必不可少也是最期盼的集体活动和自选活动。每到活动日提着网兜装着泳裤邀约结伴成群翻山越墙穿过中山公园、汇泉广场奔向海水浴场,见到大海就像见到亲娘,一个猛子扎进她的怀抱,那份清爽惬意无以言表!我们在海里追逐嬉戏,游泳无师自通。我们从来不进更衣室,就在沙滩上脱下穿上,为了方便脱下,把泳裤的一侧剪开改用绳扣系着。游完也几乎不冲水,因为没钱冲水,就带着一身海水留下的盐渍回家。回家的路上饥肠辘辘,采"串红"的花心和一种俗称"胖娃娃"的小野果当点心。一个夏天下来同学之间会互相比着,你洗了几次?我洗了几次。有同学曾在"记一次有意义的活动"的作文里写道:"海水很凉,我们都被冻得鼻青脸肿"。遭到老师的差评,成为同学间的趣谈。</h3><h3> 秋冬天,我们要去山上打树种。漫山遍野的槐树,春天时的槐花都变成了树种,我们举着长长的竹竿,竿头上绑着铁钩,把一串串的树种撸下来,装进口袋运回学校。据说那东西有单位收购。学校的冬天很难熬,没有暖气,每个教室安一个火炉,角落里堆着木柴和煤块。值日生的重要职责是每天早早到校生炉子。炉火经常的不旺,离火炉远的同学写字要带着半截手套。好在时间不会长,最冷的时候学校就放寒假了。</h3><h3> 那时候班级多教室少,我们半天上课,半天自习。自习以学习小组为主,四五个同学为一个小组,找个同学家一块儿做作业。我家并不宽敞,可经常召集小组在我家学习。下午四点,准时打开收音机收听"小喇叭",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有时候父亲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觉,把父亲请起来听他讲那过去的故事。学习完了去爬山,去玩球,去捉迷藏。小学同学的名字已经记不全,大部分的印象已经模糊。但是牛禧龙的仗义,王爱惠的聪慧,徐义亮的巧手,王志青的幽默,吕明忠的文才,董建国的调皮,孙波的才气,曹苏文的沉稳,江芝花的善良,杨平的耿直还是印象清晰挥之不去。</h3>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作文,时有作文被宋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宣读。因此宋老师喜欢我,我也喜欢宋老师。宋老师高高的个子,戴一副近视眼镜,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浑身散发着激情和活力。他写一手好字,板书遒劲有力,很像他的个性。他很严厉,批评同学常常会涨红了脸升级到训斥。他板书的时候听到课堂下有人私语,他会停止书写,略作判断,猛一转身将手中的粉笔头准确地飞向私语者。他的经典一幕是在评述某同学时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自大一点念个臭!"在点那个"臭"的最后一点时,粉笔重重地摁在黑板上"个崩"一声断了。</p><p class="ql-block">宋老师的文和字,影响了我的一生。毕业后去工厂,去北京,所走的每一步都有赖于小学时打下的基础,得益于宋老师的教诲。</p><p class="ql-block"> 宋老师之后我们又换了几任班主任,漂亮的孙韵梅老师,略显古板但口才极好的范广珍老师,神态、说话很像电影明星冯喆的李祖让老师。如今老师们都老了,可在我们心里他们永远年轻!</p> <p class="ql-block"> 时任校长毕澄之,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很少笑脸,眼睛瞪圆了有点吓人。一个严肃、较真的基层教育工作者。我们在校园和走道里总是能看到他不算挺拔但很坚韧的身影,他不说话,就是那样盯着我们看,似在看有什么问题,看得我们心里发毛。他也的确经常看出问题。一次训斥几个没有及时进教室上课还在跳绳的同学:"上课铃声响了两遍了,你们还在那里跳起跳、跳起跳!"他的胶东口音很有喜感,所以我记忆至今。"文革"中师生们首当其冲批斗他,我觉得那老头真可怜。</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位老师,是他给我上了人生的第一堂"政治课"。这位老师姓单,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清扫校园。当时我刚刚加入少先队戴上红领巾,规矩告诉我见到老师要行队礼,于是也给他行了个队礼。有人告诉我不要给他行礼,他是"右派"。我那时候不知道"右派"是干啥的,但是我知道了"坏蛋"就在我们身边。好在时间在行进,风在转向,水在落,石在出。那位单老师一定有不同于常人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今天的那山,已经全封闭成了"榉林山公园";山上的碉堡早就换成了电视塔,上山的路都整修了,大路硬化了,小路修成了石阶,几十年前的痕迹几无所剩。上清路小学的原始美丽已淹没在各种建筑之间。去年回青岛照旧上清路上走一遭,朝圣般看看我的母校。熟悉且陌生。无限感慨,无比留恋。</p><p class="ql-block">60年过去,一切都在改变。只有那海还是辽阔大海,那山还是无敌青山,那学校,上清路小学,永远是伴随我们今生的人生圣殿!</p><p class="ql-block"> 写于 2017年6月26日</p><p class="ql-block"> 修改于2023年3月21日</p><p class="ql-block"> 李良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