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读到烂

毛歌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There were stars,” he said. “They burned my eyes.” </b></h3><div><b>“天上有星星,”他说,“它们刺痛了我的眼睛。”</b></div><div><b><br></b></div><div><b>——马克斯·苏萨克 </b></div> <h3><br></h3><h3>1</h3><h3><br></h3><h3>1998年12月,那个时候的成都已经开始很冷了。街上到了夜里,除开串串飘出来白色的气体和呕吐在黑暗之处的恶心味道之外,一切都被寒冷包裹。生命在围起来的火炉里不停的打颤,直到后来听见一个消息,告诉我很远的地方有个岛,那里也许适合自己的时候,才收拾行囊,以为这一去不一定会回来,不一定不会回来,模棱两可的生命态度谁都有过,有过才是正常的。我也就抓住这样正常的理由,带着惶恐上路。</h3><div><br></div><div>飞机飞了十二个小时,把我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的陌生来得过于猛烈。语言不通,文化不通,任何准备都显得幼稚和仓促。于是,自己给了自己一棍子,甚至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div><div><br></div><div>生活就是这样实在。它不会适应你,从来不会。要适应生活才是你唯一的选择。我们是生活的孩子,记住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得依靠生活,才可以生活下去。生活如果是娘,我们只能喊它娘,它收容我们的存在,并且容纳我们,准许我们成为它骄傲的孩子或者被遗弃的孤儿。</div> <h3><br></h3><h3>2</h3><h3><br></h3><h3>于是,由不得我做怎样的思考,生活就开始了。生活没有仪式,仪式是为了给我们自己壮行,我们在仪式里成为自己这是仪式唯一的功能。日子过得很艰辛,有跋涉的感觉,前一只脚陷进去,后一只脚却拔不出来,干脆沉陷不是我自己的初衷,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东西总在找突破口,好像从来没有呼吸过空气一样。</h3><h3><br></h3><h3>我直到今天都害怕谈及当时的艰辛和困难,任何一天的劳动都会消耗所有的生命,农场,刷厕所,一切需要体力支出的地方瞬间折磨自己,反过来催问存在的真实。</h3><h3><br></h3><h3>一个是为了呼吸,一个是为了真实,其实就是存在的合情性,而不是合理合法性,才会让我低头去看文字。很像《偷书贼》里那个女孩,究竟以怎样的文字才可以点燃漫长的移民过程,我不得而知。</h3> <h3><br></h3><h3>3</h3><div><br></div><div>书,是沈从文的作品精选,自己和他是老乡,也就有了一种亲切。故事里的人物说着和我的故乡大致差不多的方言,到了夜晚,仿佛把我带回老家,四面都是相亲邻里,都是他们要一一告诉我的人事上的喜乐,于生命的红白之间见了时间流去的容易。</div><div><br></div><div>这样的阅读,让我学会了分开白天和黑夜。以为白天属于一个岛国,夜晚却属于狗叫虫鸣的山冲。白天累着的时候,心就会回到文字,夜里散了工,疲倦到极致,就把自己放倒在文字的平台上,那里发生的人事变化,近在眼前,尤其是那个跳进水里推船的水手,我就分明看见他在水的漩涡里安静地远去的神色。那个在山峒里和死去的爱恋的女孩睡了几个黯黑的夜晚,然后被发现,瘸着腿被枪毙的家伙,临死前嘴角的微笑无比清晰到我的今天和以后所有的空间,我甚至很多时候就专门讲这样的故事给自己听,要自己明白一份人生里,朴实到某个地方竟然会让生命严肃起来,就觉得沈从文的不可理喻,明白的地方写得带着神性,安了一颗静谧的心却偏要靠近焦虑的火炉,清浅到看见鱼的河流里,全部都是一个女孩子单纯到眷恋的忧伤,那么淡,那么浅,你都不知道怎么去帮她,而让进步的历史也惊出一身冷汗。</div> <h3><br></h3><h3>4</h3><h3><br></h3><h3>这样一本书,读着翻着,翻着读着,到了有一天,整本书就塌陷下来要压垮我一样。书,于是脱线,脱胶,订口的地方分崩离析,一本书,终于读烂。烂到一锅汤,你下汤勺,都是汤水,内容都在汤水里。我就很好奇自己的努力,二十年新西兰移民生活,竟然可以靠着一本故事书,靠着那些不见经传的人的命运的安排,来给我时间上巧妙的安排,要让我顺从命运的眼神,做什么不重要,等什么才最重要。那些吊脚楼的女人和站在河边的翠翠没有区别,女人内心一生只有一个字:等。这就已经可以解释她们的生命了。可是,男人往往装傻,或者故意显露一点人性的狡黠,就是不给回音,也有真的就在半路上沉在江里的,那就只有一种安慰的信息,在早晨的薄雾里去打听。</h3><div><br></div><div>书烂了,有时候会乱。于是学习重新组合,竟然可以发现生命重来的故事,其实是可以修正生命的。只是书的页码错乱了,花点时间可以按照早已经给出的数字重新整理,而人的命运并不是页码,错乱既然难免,又怎么可以随着原来的意思打理组织得有序可循?</div><div><br></div><div>这没有序的生命,就得回应沈从文在边城,在湘西那些小镇上听到和经历的故事,你和我都得努力地活着,要笑的时候笑,要咬牙说话的时候就像在离开吊脚楼的黎明时候,散开胸襟衣服的水手,答应的事情会放在心窝里,一根红绳子,一把篦子,带着体温,下次回得来的时候,一定先去会那眼神望着水面的女人。</div> <h3><br></h3><h3>5</h3><h3><br></h3><h3>于是,哪怕到了今天,已经隔着过往的辛苦,我的记忆里依然是这样一本烂的书 ,放在书架极其显眼的地方,以为是一个读书人的骄傲。遇到好的朋友,就会拿出来,故意地给她看烂的地方,要她明白对面这个人,走过来的路上依靠的不仅仅是一杯水一口饭,这家伙还有一本书。</h3><div><br></div><div><br></div><div>(图文原创 ,毛歌微信号:maoge1965)</div>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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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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