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约我去散步

贺明学

<h1>  老李年近古稀,比我大两旬,日薄西山约我去散步。</h1><h3><br></h3> <h1>  星光暗淡,华灯初放。看,老李来了。他买了两瓶水,塞给我一瓶,冰得我两只手托来托去,他却微颤着手,拧开瓶盖,仰头猛喝一通,苍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憔悴。<br>  踏着碎石铺就的幽径,听着虫儿欢唱,他和我边走边唠起磕来。</h1> <h1>  从小树林溜达出来。微风徐来,池面灯影微动。我的两条小腿稍微酸沉,就拾级而坐。老李站到我的对面,看着对岸小广场上歌舞升平的景象略显激动。“我容易吗?”突然,莫名其妙地从老李嘴里蹦出这句话来。我的心咯噔一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我卖给老李的药价格高了。生怕为了蝇头小利伤了多年的感情。这年头,小生意确实不好做!老李开始抱怨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学唱戏,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委屈。”老李的语气缓和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后来我被大队送到公社剧团,好景不长,文革结束后,剧团散了。分了队,农村生活逐渐好转,盖新房的多了,我就到临近贩卖檩条,十天半月不回家。几年下来,赚点钱把五六个孩子的事才算办完,农村又兴起盖平房,贩檩条的生意就不行了。我养了几头猪,托你的福,生活渐渐有了好转。可是,内当家的一有病就是好几年。从此,每年花钱看病就得好几万,吃喝拉撒,门头杂差又得几万。为了多赚点钱,少给孩子增加负担,我六七十岁的人了,下村收玉米。买一车玉米拉到家码好,翻来倒去好几遍,一趟车过手的重量就是几万斤,累得我腰酸腿疼,胳膊难抬。”</h1><h1>  老李的声音有点呜咽。我抬起头,见他的眼角泛着泪光。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他从我门前经过的情景。不高的个埋在大篷车的座位上,两个胳膊吃力的扶着车把,穿着裤头,微弓的背晒得像刚出锅的红烧肉。我低下了头,心里很不是滋味。</h1><h1> 老李坐下来,给我一支烟。我们低着头呼呼的抽着,除了虫子唧唧的叫声,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安净下来。</h1><h1> “唉!”我叹了口气。“人生本来就风风雨雨,五味陈杂!”老李未接话,我们的心情都非常沉闷。又过了一会我扶起他起身再溜达溜达。</h1> <h1>  越过池塘曲曲折折的长廊,来到广场。女人的舞姿或速或缓,或妩媚轻柔,或热情奔放;孩子们穿着溜冰鞋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男人们光着脊背啪啪地抽打着陀螺,飞旋的荧光让人头晕目眩。</h1><h1> 此时的老李无心观景,引我到草坪边的石凳上坐下来乘凉。</h1> <h1>  墨绿的草坪上一排翠竹隐隐约约挡住了我的视线。越过稀疏的竹林传来“清凌凌的水来,蓝盈盈的天。”虽然声音有点沙哑,婉约的音调扣人心弦。我发现老李向那边看得入神。不久,又唉声叹气地低下了头。在我诧异之际,他向我诉说起莫大的委屈。</h1><h1> “我老婆瘫几年后就下地住去了。从此,两个儿子出去打工,闺女回了婆家也打工去了,诺大的院子空荡荡就剩下我一个人,孤寂得毛骨悚然。我不会做饭,甚至连衣服都洗不好。病了跟前也没有一人。前一阵子,我发高烧,深更半夜,孤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晕晕乎乎摸到诊所,看完病,躺在床上,满身虚汗溻透了衣服,喉咙干疼,也没有人给我送一口水!病七八天,全身酸疼,吃饭无力,孩子们打工远离家们,回不来,哪有人管?阿弥陀佛,总算我命大,熬过来了。我的一个伙计没我幸运,他也是孤单一人,夜里不知得的啥病,电灯没拉亮,手里握着手机也没发出求救信号,堆倒在床边死了,两天后才被人发现。无独有偶,孩子他大婶,洗澡时栽倒了,第二天发现时只剩一口气,拉到医院就走了。我们这留守老人不求多福,总得生活吧!”老李说得我满腹凄凉。</h1><h1> 我安慰道:“农村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逐渐显现出来了。子女不在身边,又缺乏社会养老机构,就算有养老机构,好多人没钱也难进去!现实就如此,孩子能有多大办法呢?”老李点点头。“我累死累活地干了大半辈子,落到这般境地,活着还有啥意思?”老李抬起头看着我,想听听我的意见。我默默地低着头无言以对。</h1><h1> 又是一阵沉默,只闻知了的恬噪声。老李停了一会,话锋一转道:“老天爷总算睁开了眼。几个月前,我遇见了一个戏友。”说着,老李朝唱戏的方向看了看。“就是那个唱戏的。前几年,她死了丈夫,与儿媳又过不到一块,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们同命相怜,又有共同的爱好,合得来 ,打算确定婚姻关系,这不是上天安排好的吗?唉,给孩子们一说,他们说我这么大的岁数找老伴丢他们的脸,打工回来把所有的屋门都锁上,不让我们进家。”</h1><h1> “他们可能怕你们以后连累他。”</h1><h1> “我找人早给他们说了,现在我们还干得动,能自食其力。等七老八十了,干不动了,我们把猪场卖了,像老刘俩口一样,上街拾破烂,一天也能挣个三十五十的,自己能顾住自己。要是我们真干不动了,哪就听天由命吧!就这样,他们还死活不同意!”老李说着,痛苦的样子无以言表。</h1><h1> 我劝道:“现在,我国逐渐进入少子化、老龄化社会,孩子负担重,顾不过来,有顾虑。全靠子女养老的情况会慢慢转变的,孩子们的思想观念却很难改变!这种转变得需要个过程。”</h1><h1> “旧思想让我们这些孤寡老人束缚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只能延口残喘了!”老李失望地答道。</h1><h1> “谁都不该剥夺老年人追求幸福生活的自由和权利!在这方面,应该是人人平等的。”我叹道。</h1><h1> 老李越说越气,不停的摆着两只手。“要是一直这样下去 ,你看这以后的日子咋过 ?你看这日子咋过……。难到他们的面子比我的命还重要吗?这是哪家的理呢!”</h1><h1> 老李悲痛的样子,伤透了我的心。我握着他的手安慰他几句,感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h1><h1> </h1><h1> </h1> <h1>  我害怕老李伤心过度,站起来扶着他缓缓向前走去。背后传来“我盼那二黑哥早点回还。”唱腔颤颤。我低着头,不由自主地走着走着,感觉到老李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抬头见老李瞪着眼,怔怔地盯着前方。扭脸望去,但见前方石基上坐一老者,趴在膝盖上屈卷着身子可能睡着了,仿佛像缩头的病鸡。广场上稀疏的人群渐渐散去,他也浑然不觉。老李直直地看着,好象看到了他的亲人,也许预想着自己的未来。</h1><h1> 他猛地转过头来坚定地对我说:“不能!不能!我不能这样凄凄惨惨地渡过余生,我也应该有新的生活,应该有新的生活……”</h1><h1> 老李喊着,背着手愤愤地往回走去。</h1><h1> 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老李的生活富足后,对生活质量有着强烈的渴求。这不是社会进步的一个缩影吗?”</h1> <h1>  老李远去的背影在初月下渐渐模糊。凭着老李多年的秉性,我猜想,他准是找心上人去了。</h1><h1> 我木讷地站着,一想到不知老李今夜将歇息何处,头脑嗡嗡起来,一股热血涌向心头。我使劲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喊道:“去吧老李……,祝福你!”</h1><h1><br></h1><h1>  <br><br></h1><h3><br></h3>

老李

孩子

生活

打工

养老

溜达

我们

唱戏

赚点

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