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笔斗方的制作过程 并絮语其他

山湖堂主

　　斗方也是中国书画传统装裱样式之一，指一或二尺见方大小的书画。当然，一般是毛笔书画作品。这里，我是借用这种形式来表现硬笔书法艺术。

这是新买的一种经过预加工的仿旧仿绢纸，古香古色，细看有布纹印记，我第一次用。

任何书法作品都要根据纸、墨、笔和要书写的内容等因素做全面的考量设计。特别是硬笔作品。由于书写工具的限制，它不能像毛笔字那样，写个大大的“福”，或“上善若水”几个字就可以成为一个作品；它书写的内容至少要达到百十个字，才能够成为一个有点尺幅的“作品”呈现在人们面前。而且，它的章法布局要求更加精确。题、款，内容的每一行，要精准到字的个数。所以，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硬笔书法作品形式来表现的。

　　要写一篇诗文，你得根据诗文的长短来确定用纸。反过来，给你一张加工好的纸，你就得根据纸的尺寸来选取适合的内容了。

经过对眼前的这张纸反复审视，用尺子仔细测量，并联系平常自己所写硬笔字的大小，需要的行宽，就知道它能容纳多少字了。然后我回想了写过的诗文。就确定了李白的名篇《将进酒》。《将进酒》刨去标题，共有净字176个，是比较适合的一篇诗文。接下来就是设计模具。这种诗文的书写一般都是模拟古人小楷的形式的，即由上到下的竖行书写，文不分段，句不加点，前不空格。古人为了把文字写整齐，有使用所谓“乌丝栏”或“朱丝栏”的，还用过什么办法我不知道，但在我，是要使用自制的模具的。模具要根据书写形式来确定。参照前面测量的数据和要写的内容，我把模具设计为13行，每行17字，一行题一行款，内容11行，其中10个整行，最后一行6个字，还是非常合适的。我又想到了杜甫的名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首诗有净字171个，与《将进酒》相差无几，但它就不能用这个模具，因为最后一行就一个字，然后另起一行在中下位置题款，写出来会非常难看。要用，就得在下边或上边横着遮去一行，使之变成每行16字，成为10个满行，最后一行11字。这样就好看了。

硬笔书法很多时候是需要模具的，比如我选定的这种形式。模具需要用比较厚硬的挂历纸来做。找出一本大小合适的旧挂历，撕下一张来，经过精确到毫米为单位的多个数值的反复测量、计算，用尺子比着，确点，连线，绘制成图，然后用壁纸刀刻制完成。

这就是制作成的模具，模具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刻下的小条不要扔掉，有时候它可以把要写的内容抄在上面，书写时把它放在模具格旁边，对照着书写，可以避免掉字或写错字。

　 把模具放在纸上面，把相关的点、边对齐，并加以固定，就可以写了。这时少不了镇纸（也叫镇尺），硬笔字很小，写起来要求也精确。纸面不可虚浮起包，否则笔画前后会出现多余的细道。所以镇尺的位置也要随着写字的位置不断移动。

哈，我用厚玻璃条当镇尺，透明，好用。好的镇尺我有好几副，太大，太厚，不适合写硬笔字用。

　　还有这个小瓷片，这可是个重要的辅助工具哦：写字时必须用手指摁纸，但又不能直接用手指摁纸，因为有温度，有潮气，会使纸张鼓包。而把这个小瓷片翻过来使其凸面向下，垫在手指下面，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隔热隔潮，光光溜溜的，非常好使。

这可是个青花瓷（知道北京的“片儿白”吗？收藏界的名人，专门搜集有年头有艺术价值的碎瓷片）哦！

喔，再絮叨几句笔。用的笔是普通的中性笔，笔芯（有的标为“笔迹”1毫米）为1.0毫米的。写作品时不可用新笔芯，因为一支新笔，当你用手握住三五分钟后，你手的温度就会传入笔芯，笔油膨胀变稀，压力增大，笔尖出水太猛，使得笔迹变粗，有时还会造成墨团，使作品报废。而用写过三五百字的笔芯来写，则效果比较好。当然，在笔油剩下一厘米左右的时候，也必须打住了，因为此时笔迹会逐渐变细，使写出的字显得柔弱不堪。

用笔还有很多的讲究，容日后专门著文细说。

　　耨，就这么用。

　　在创作书法作品期间，必须注意临帖以规范字体，同时练字“预热”。

临帖是所有书家应该做的“日课”，越是大家越是如此，像林散之这样被称为“当代草圣”的大书法家，都是一直临帖到死的啊！

这是我在这几天临帖的东西。

　　临帖同时的一个任务是练习写作品。《将进酒》虽然对我来说是个“熟篇”，但由于好长时间没写了，也必须再复习，以熟悉、研究字形。

利用废旧纸张（尽量使用与作品用纸同类型的）来试写是个好的做法，既避免了浪费，也达到了热身暖手的目的。这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一般而言，要经过四十分钟以上才可以进入状态，否则，必毁无疑。不要幻想侥幸，不经过充分的预热，手是僵的，心是浮的，字，是决计写不好的。

我写字是比较慢的，一般是一个钟头能写七八十个字。楷书讲究工稳，个别字偶尔可以稍有行意，以活跃气韵。写快了，字就飞了。所以细心的人或方家是可以从字里看出写字人的心境的。

这一篇主要是找写字的感觉。

　　然后可以进入第一次试写。

这也是一道必须的程序。设计得合理不合理，必须在写出完整作品，钤章盖印之后才能找到感觉，才能断定。试写有可能成功，一次成为一件比较满意的作品；但更多的结果是不理想。这时它就是试验品了，可以根据它再做修订。

这篇东西初写时感觉很顺，让人高兴。但在写完“但愿长醉不愿醒”一句中的第一个“愿”字后，思想出岔儿，跑到了第二个“愿”字应该怎样写的思路上了，故而接连写了两个不同的两个“愿”（见第八行中间）字。在第二个“愿”字落下第一笔的一刹那，就醒悟到坏了，但已无法挽救。

一件作品写坏了常常就是因为注意力的跳跃性转移。

错字、掉字，甚至掉句，在古人名篇名作中是极其常见的。掉了的字一般是加在旁边，因为怕影响文面，写得要小一些。写错的、多写的字包括句子，一般是在字的右下角加点，做出标记，以提示读者注意。我写硬笔书法，各种规制基本上是依据古人来的，如何处理错误，当然也应该比照古人。我的态度是力求不出错，但出了错也应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出错是不可避免的。谁也不可能几个钟头写下来一直精力集中，全神贯注。而且我发现，一幅好作品偶尔有一两处这样的地方，不但不会降低它的艺术价值，反而会增添看点和品赏的话题，使人印象更深。

这件作品虽然出了错，也必须把它完成，至少，可以用它来检测设计的整体效果。

但由于出了错，思想还是有所放松。这不： 第十行最下面的一个字本应该是“沽”，却写成了“唤”。

全篇完成后看，设计合理，可用。但瑕疵也有，即前面的引首章（我用的是斋室名“山湖堂主”）和后面的名号章（“六北书者”）外形太相似，应调整。

哈，我得援引一下古例，来为自己开脱开脱。这是被称为“书圣”的王羲之的小楷名篇《黄庭经》，是祖师爷的代表作，写小楷的人没有不临习它的，但它开篇的第五行第五个字“固”就掉了，是后来在旁边添上的！

　　这个，宋代词人，也是小楷名家的姜夔的代表作《王献之保姆帖考》。第四行第三个字“知”。（后面还有，不全列出）

姜夔，一个了不起的词人，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书法家。古代的文人都是两条腿走路（这话说的，有点那个哈），能文能书的，现代人有几个可追古人？诗家不能书，书家不能诗。特别是写硬笔书法的，好多人与文化的距离是很远的。现在有些硬笔人呐喊最早出现的文字（比如甲骨文）就是硬笔字，硬笔书法才是中国书法的正宗，呼吁改写书法史，但在整个书法界应者寥寥，以我之见，就与此有关。毛笔书法文脉不断，延续两千年，其本身及其书写者，就是中国文化的直接承载者，这一点，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才崛起的硬笔书法远不可及的。虽然现在许多写毛笔字的人也相当差，但两相比较，毛笔书法在与中国文化的联系和继承上，是更天然，更直接的。

现在许多写字的人是冲钱和名利而来的，写硬笔书法者多年轻人，迫于生活压力，这一点更明显。在当今快节奏的生活中，很难静下心来认真练字。我曾参加过一个硬笔书法QQ群，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浮躁之气，自吹混合着互吹，还有发牢骚的，骂人的，天南海北拉关系的。我试着发了一篇作品，紧接着就是一个骂人贴，看内容你还不知道他骂谁。而我参加活动次数不多的的书画界联合会，情况似好一些，虽然浮躁之气难免，但可以看出有些老先生还是很下功夫的。

明代大书法家文征明的《前赤壁赋》，三处用红笔标出的地方皆有误。

　　明人豐坊的《题张旭古诗四帖跋》，第三行第五个字“有”。

　　傅山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掉了一句话，直接添在旁边了。

傅山是明清之际的思想家，且能书能医。尤其是书法，名声很大，记得见过资料，说他早年贬斥赵孟頫气节言辞很激烈，老来柔和。

不过老傅这篇东西好像写得太随意了。

　　回到书写。接连第三天，晚上九点多，心里想写，但又觉得时间紧张，怕拖到后半夜，于是“率尔操觚”。由于“预热”不够，标题写了出来，就知道又废了（一张纸一块五）。心浮，气息不稳，手紧，第二三个字距离太远。于是果断放弃，转而静心练字了。

　　这是第四天的完成稿。

从试写到出成品，报废率是一比三，按经验看，是最正常的比例。有时候会一连报废五六张，越报废越不服气越要写，结果就是写一大堆废品。

孙过庭在《书谱》中讲到了“五乖五合”的问题。即他认为，一般而言，好的作品，应该是在主客观条件都具备，“阴阳相生”的情况下才能完成。在今天来看，书者的心情平稳，工具趁手，体力充沛，环境好，有创作欲望并且感觉调整得到位，就容易出好作品。

这篇作品还可以吧。

有人把作品的好坏分为上中下三等，比上品好的叫精品，最好的叫神品。

　　一天之后的又一次书写，作品尚好。

　　但在写到“不足贵”三字时，注意力被其中比较难写的“贵”字提前吸引了去，从而丢掉了“足”，只好在写完整个作品，撤去模具后，再模仿先贤，用小字添在旁边。

东施效颦耳，惹方家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