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长

巴山夜雨

今天父亲节，我们夫妻回家吃饭。

进屋刚刚坐下，父亲就不断的数落一个和老人一个楼道住其实我们这些孩子根本不认识不知道不了解那是个何许人的老头。一味的给人找不是。

妻子很认真的听，一边听一边点头，一付专注理解的样子。

老人觉得找到了知音就说个不停。

回来路上，妻子看见我笑着一直不吭声，就问这是谁啊，怎么咱爹这么烦他?

我知道老人这样夹七夹八的一顿述说，她肯定不知所云。

“妒忌”。我说，“他这是妒忌人家呢”。听我说完缘由，她也笑了起来。

因为一个楼道里需要一个楼长，人家当上了他没有当上。

其实，为这个事他很早就找过我。

过去，楼上楼下住着，大家都差不多。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当上楼长就可以敲敲门进来坐下，然后问问家里有没有困难，要注意防火安全，要小心盗贼等等。然后，就可以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去敲下一家的门。你不是楼长就不行。

你不是楼长随便去敲门还要到人家里去告诉人家小心电话诈骗什么的，基本就是缺把弦不正常神经病。

这个小区是东城区最早的单位自建小区，环境好质量好配套好管理好。房子除去小点，很适合居住。

老人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们住。我在县里工作时，就在县城边上村里给他们买了个农家院。以后我到市里工作，几年后他和母亲就搬到了这个小区。原来楼上楼下的都是同事，几年下来，大多数是住孩子房子的老人。有的卖来买去的，早已换了住家。认识的很少了。

因为是单位和部门建的，一直有人管有人关注，所以管理越来越规范。现在有了楼长就是证明。

父亲很认真的告诉我：“不是为那几十块钱，这是个荣誉。虽说是个不算事的事，但有当上的有当不上的就显出三六九等了。我过去就是生产队副队长，带着十几辆地排车在北基地拉脚，为油田搬运东西装卸货物。别人去都是赔钱，我干了一个冬天给生产队赚了几百块钱”。

他的过五关斩六将一系列丰功伟绩我们家的每个人都基本倒背入流。只要说起这事，那绝对是在表示自己拥有较高的领导水平和管理能力，具备领导素质。

他这是在说想当这个楼长。

他有点不服人家。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直没有吭声。

心里想，这老头早起晚睡哪来这么大精神头?

现在很多工作进社区，基层工作很具体很忙碌，楼长工作也不会少。按正常我是应该随声附和几句，或是直接表示反对。

但我就是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静静的听他说。

他说，老梁作为楼长还家庭闹不团结，一个大男人两口子吵架竟然挠了老伴的脸！对门老嫂子批评他，他还不服！

除了春节给楼道口贴了幅春联，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说完了看我不吭气，表情便有点忸怩。可能觉得自己想要个官干干的心思有点怕让我误会他是个官迷或是虚荣什么的有损自己的高大形象；或是以为我知道这个楼长曾经是教师的底细，缺乏信心。

为了给他儿子鼓起勇气和信心，便又解释说“我问了，老梁确实当过几天老师但不是正式的，几天小学民办老师，也就是个代课的，和我这个老百姓基本差不多。”

他怀疑他是通过关系找上的，不是凭能力当上的。因为大家都是老人，都安分守己的，七十多岁的人了，社区里的干部谁认识他啊，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

因此，他想让我是不是也去社区找找，反映反映他的情况，看看能不能也让他当个楼长什么的。他说，“今年年根底下下雪，我一个人把楼前楼后打扫完也没见他下楼”。说这个我知道这没什么先进性。不能说明那个楼长不爱劳动不尽职尽责。因为父亲习惯早上早起床，平时基本都是4点已经烧开水，5点洗漱完，做好饭，母亲天天被他早早的叫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吃饭，天天如同过年起五更。平时他满眼都是活，不用当楼长也很积极。凌晨4点能自己起来扫雪的，整个东城区怕是也没几个人，别说风烛残年的楼长了。

这与觉悟啥的没有关系。

我不能顺着他说，也不能逆着说。

只有笑着不说。

我不说他就一个劲的说，他以为我没听明白。

其实，父亲就是不服老不服输闲不住。

他的颈椎前些年做过手术，三四节颈椎坏死，换了块腿骨，头不能扭不能仰，上楼都困难，还去做什么楼长 。

只是勤快惯了。只要不睡觉就不闲下。

这个老头，是我的父亲。

一个一心想做楼长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