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天边的父亲

大山

　　中午的时候，在小区门口店里吃菜煎饼，其间进来了一个卖唱的老头要汤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家父。家父走了一年多了，走的时候正是去年的春分。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哗哗地往下流，我赶紧起身付钱走人。

回到家中，心中愈发的想起家父的一点一滴，顿时睡意全无，泪水恣意流淌。为了平付心绪，我点燃一支烟(我在家中从不抽烟的),可还是难抑心头的思念，索性拿起笔写点什么....

　　在家中我是老大，小时也是最顽皮，最能惹事的，因此挨父亲的打最多。在印象中妹妹弟弟好象从没挨过父亲的打。在我们那个家属宿舍中，经常可以看到我在前面哭着跑，父亲在后面追着打的场面。每次挨打的时候，看到别人的爸爸护着小孩，心中便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报仇。

　　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理解父亲的，只记得参加工作后一个好象是八月十五的日子，陪父亲喝酒时，父亲带着醉意对我说:大军，你是家里长子，爸爸知道你对这个家做的贡献最大，出的力最多，爸爸对你的管教也最严，是不希望你走歪路啊。爸爸沒什么本事，可希望你能给妹妹弟弟带个好头，能有出息啊！从那起我才知道父亲对我的良苦用心。

　　父亲是那种不善于表露自己情感的人，跟我们交流很少，甚至有时连安慰的话都不轻易说。记得年轻时一次喝酒导致食物中毒，上吐下泻走不了路。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到医院，那一夜，我不知道挂了几瓶吊瓶，天快亮的时候才醒来，醒来后陪在病床前的父亲问我:好受点了吗，吸颗烟吗？

　　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从不在儿女面前示弱，更不给儿女添心思，现在想想让我揪心的就是去湖南看病那一次。父亲晚年时患上了严重的哮喘，听说湖南慈利县医院专冶哮喘，于是想去，我不放心，便请了一周的假陪去。按照疗程父亲需住院一个月，一周很快过去了，我跟父亲商量着先回去上班，等疗程快结束时再来接他。那天下午，我拎着行李要走，父亲执意要送。我们爷俩打了一辆出租，到站后，父亲还不走，陪我说着话。检票后，我一边拉着行李一边往里走，快拐弯时我回头看父亲，只见他扒在车站的木栅栏处，一只手努力的向我招手，眼里满是不舍。下午的阳光照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和削瘦的脸庞，远远望去父亲是那么瘦小，那么孱弱，我的心头不由一紧，那个在我心目中要强挺拔的父亲啊，何时变得这么瘦弱了？至今每每想起这个画面，都难抑心头的酸楚......。

　　父亲走之前的几天正赶上停暖，因此患了感冒，在市民中心对过的诊所打了几天吊针。那个周六，我和爱人到父亲家，问他还需要住院治疗吗，父亲说不用去。陪父母说了一会话，中午的时候我和爱人起身要走，父亲坐在沙发上对我说，明天早来会，给我洗洗脚，剪剪指甲，我答应着。可第二天凌晨，二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走了，我头脑一片空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还让我去帮着洗脚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父亲啊父亲，您就不能让儿子多出出力，多尽尽孝呢。您这一辈子不给儿女添心思，您可知道您这一走给儿子留下多大的遗憾吗？

　　一年多了，春来冬去，草枯草荣，对父亲的思念随时间流失愈发强烈。有时走在路上看到瘦小的老头，就常常想假如父亲没走，象他这样该多好！有时看到别人陪着年迈的父亲散步，就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心中装满了羡慕。父亲啊，您把我养大了，您却不能让我陪着您慢慢变老。儿多想回到小时候，我在前面哭着跑，您在后面追着打......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那晚走的很安详。夜半的时候，父亲起来对母亲说，白天睡得时间太长，起来到客厅坐坐。母亲忙问还需要陪吗，父亲说不用，你白天忙了一天，快睡吧。然后父亲为母亲掖了掖被角，到卫生间把痰盂刷干净又放到床边便出去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母亲醒来还不见父亲，便到客厅去找，看见父亲坐在客厅外阳台上的藤椅上，便喊了几声，见父亲不答应，母亲走上前去，才发现父亲端坐在那把藤椅上走了，神情非常的安详......

父亲百天祭后的一个晚上，我邀了一个枣庄的朋友在父母家喝酒（母亲到弟弟家了），酒后我和朋友睡在父母家，半夜的时候，我睡不着，便独自来到客厅的阳台上。此时已值初夏，天空群星闪烁，我眺望着星空，想象着父亲临走的那天夜里是否也是满天星斗，父亲在临走前是否对着星空私语。人说父子心灵相通，我相信，父亲那晚一定是对着星空喃喃自语：大军，你们姊妹几个很争气，爸爸这辈子知足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妈妈，我走后，你们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妈妈，我会在天上护佑着你们，护佑着这个家。我相信，人走后由于对家人的牵挂，魂魄是不灭的，会化作一颗星远远的挂在天边护佑着家人。在广袤的星空中，哪一颗闪烁的星星是您呀我亲爱的父亲！！！

　　每逢佳节倍思亲。父亲走后的第一个八月十五，我和爱人商量着让母亲换个环境过节，给母亲说好了十五前两天带她到乳山海边度假，母亲欣然答应了。动身的前一天中午，我开着刚洗完的车回家，停车后，挂在后视镜上的饰物突然掉了（从挂上后六七年没掉过），我拿起来正准备重新挂上去，系饰物的红绳却象是被什么神秘力量拉着滑进操作台与前档玻璃里去了。我有点纳闷，但也没多想。下午的时候，我突然发烧，还肚子疼，我到诊所挂了两瓶吊瓶，并嘱咐大夫加大点药量，明天还要出远门，大夫说放心吧，两瓶药下去保证能好。可是到了晚上，刚退烧的我又全身发热，上吐下泻，爱人忙陪我到医院挂针，挂上吊瓶后，爱人和二哥打电话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二哥沉吟了一会说，那是李叔不想让老伴和儿子出远门，他想回家过节。此时的我将信将疑，可神奇的是我给母亲去电话说明天不出门，过完十五在走后，全身的烧居然退了，肚子也不疼了。

　　那一个十五，我和弟弟两家陪母亲过节，餐桌上专门留着父亲常坐的座位，座位前摆放着碗筷和斟满酒的酒杯。那晚，窗外的月亮格外的柔和，夜空中星光璀璨......过完十五的第一天，我和爱人开车带着母亲来到海边，晚上，我们在银滩吃烧烤。八月十六海边的月亮又大又圆，满天的星斗在月儿光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暗淡。我端起酒杯遥对着天边的星星：父亲啊，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您的注视，您老人家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孝敬母亲，您在天上为我们祝福吧。在海边的那两周，是自父亲走后母亲最开心的两周。

　　去年年底的时候，母亲被查出脑瘤，有鸭蛋大小。我和妹妹弟弟联系了亲戚，陪同母亲到浙江大学附属二院动手术。在母亲手术前后的几天里，我的身心极度疲惫，心绪低落到了极点，父亲刚走，母亲又身患重病，身为长子的我心情糟透了，可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在妹妹弟弟面前留露出来。白天忙着陪护母亲，只有到了晚上的时候，我才到医院的中心花园里抽颗烟。十二月的杭州天气依然暖和，夜晚可以清晰的看到满天的星斗。我点燃一支烟，望着遥远的星星，心中默默祈祷：父亲啊父亲，您老人家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母亲度过这一劫，让母亲健健康康多活几年，让我们姊妹尽尽孝心......此时我看见天边有一颗星星在眨着眼，仿佛是父亲应承了我的祈求。母亲手术非常成功，恢复的很快，我在想，冥冥之中，一定是父亲护佑着母亲，护佑着这个家。

　　天边有一颗星，那是我亲爱的父亲。开心的时候，他会陪着我笑，给我赞许；无助的时候，他会听我诉说，给我勇气；每逢节日的时候，他会挂在窗边，注视着我们；夜晚行路的时候，他会给我光明，照亮前程！

2015年4月父亲在山亭紫云湖畔

2015年4月父亲在山亭紫云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