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娘——感恩我的母亲

桃良

我在医院，陪伺娘。

我心里明白，娘92岁了，我们母子俩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我已经数不清娘这辈子进出医院几回了，以前她总是信心满满地坚强地与疾病抗争着，一次次闯过了鬼门关。这一回不同了，她问我："我能活着回家吗？"我立马回答："能！一定能回家。我会背你回家！"迅疾，我扭过身去，眼泪夺眶而出。

娘儿时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她说，自己这辈子最大收获是生了4儿1女。我是老末，娘生我时已30岁。她还说："你几岁，娘就吃了多少年的药。"娘身体不好，一辈子求医服药，坚强地活着。

娘这一生很苦，4岁丧母。18岁从乡下出来，19岁嫁人，20岁生我大哥，10年里生了4男1女。在封建的婆家，娘是没有一点点地位的。她说，吃饭时，筷子是不能伸出去的。挨婆家欺凌是经常的事，有好几次娘想跳井自杀。但她望着年幼的5个孩子，一次次含泪折返，继续默默地忍着。娘从小失母，知道孩子没娘的苦，她说："我就是咬口生姜，喝口醋，也要把你们带大。"

大哥来信了，认不得几个字的娘，尽力一遍一遍地读，慈母之爱，家书抵万金，一纸满是情呀！

娘没进过学校，识字不多，但她心里明白，儿子女儿是自己的命根子。那时候，我家很穷很穷，一家7口，就靠父亲每月几十元的收入度日。我们家所有人的春夏秋冬、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娘一针一线手工缝出来的。我们家根本买不起新衣的，都是娘将大人衣服改制给小孩的，而且是老大穿了，老二老三再穿，到我老五时，衣裤已是补丁落补丁了。

娘这辈子就围着灶台转，缝补浆洗，辛劳地养育着5个孩子。娘很少出门，这是我陪她去上海豫园照的。

生活的折磨和苦难，娘终于在生我之后就病倒了。她对我说，你62岁，娘就吃了62年的药。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娘能活到93岁，她的心、肺、胃、胆都有疾，还有高血压、糖尿病，还得过美尼尔氏症等。我至今都在想，一个女人哪来如此强大的意志，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不懈坚守。我曾经说过，这一生我只将"伟大"二字赠给我娘——母爱伟大。

1982年，娘参加了我的婚礼。我虔诚地向她老人家敬一杯："感谢娘养育之恩！"

现在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一个弱小的女子能独自带大5个孩子。那时候，我们4个男孩睡阁楼，小阁楼很矮，人站不直，每晚都是钻进去的。我们家很穷，冬天只有一床被子，上面压着的是棉花胎。

娘带着我们一起熬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苦难，一起经历了送儿下乡的心酸别离。

娘说，苦不怕，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这是我们在上海的儿孙们祝贺娘80岁的生日。此时，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更是从心底里祈福娘能健康长寿。

我记得很清楚，每天早晨，哥都要小心翼翼地端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痰盂罐去倒尿。阁楼只有一盏比手电筒亮一点的小灯，但是，我们都为娘争气，就在这微弱的灯光一个个完成了学业。大哥考进航空学院造飞机；二哥进了上海交通大学，是造火车的；三哥是造汽车的；姐是公务员。我是先下乡，后来进了复旦大学。娘说："我就像一个桶箍，把你们牢牢地箍在一起，有娘在，家就在。"

这是我们家最后的一张合家欢，那时候我父亲还在。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独苗，所以我们没有叔姑姨舅。

照片上18个人，算是儿孙辈齐全了，三代同堂。

……

此刻，娘醒了，要小便，我轻轻地抱起她，娘则紧紧抓着我，就像儿时的我那样，牢牢地抓住娘的手。

2006年，我儿赴美留学，去向奶奶道别。娘拉着他的手说："走这么远干啥？奶奶一辈子最不舍的是骨肉分离。那么大老远的，自己当心呀！记得写信回来呀！"

临别，娘颤颤巍巍地把我们送到门口，落泪了……

这是那天我为娘拍的照片，多么慈祥，多么善良！

不一会儿，娘又睡去了。我握着娘的手，不愿放开，因为我怕她永远地睡去。我心里在对熟睡的娘说：娘，这一次，我一定能把你背回家的！

后记：

本文是3年前在医院陪我娘，在她病床边，在手机上写的。那年，我娘平安回家的。

之后，娘因脑梗，一病不起，2015年仙逝。

如今，娘巳离去，我心空余黄鹤楼；

如今，娘已不在，母子只能天地对话；

如今，娘已不语，可我仍然要对她说："娘！儿子想你呀……"

（泪奔）

说明：本篇白色字是正文，蓝字为照片说明。

补记：

娘仙逝已两年多了。

今天我们去坟上看娘。

墓碑上娘的像片依然慈祥。

恍惚中我能听到娘的叮嘱；

冥冥中我能见到娘的笑容；

念念中我能感到娘的温暖。

娘在，人生有来处；

娘去，人生只剩归途。

如今我们母子天堂人间两相隔，

但娘的身影、娘的恩情永远铭刻在心。

哦，烛光里的妈妈！

哦，泪眼里的娘！

儿子想你思你念你······

（2018.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