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未解之谜:寻找《格萨尔王史诗》的神授艺人

简人(李云良)

<h3><br /></h3><h3> 高原的气候变幻莫测,前一刻还阳光灿烂 ,一霎时,天空竟下起了雨。从大武镇到甘德县,我乘坐藏民的长安面包车,当海拔渐渐升高到4000多米,气温骤然下降,沿途的风光也更加震撼人的视觉与心灵。翻过海拔4380米的青珍山垭口和4223米的安拉垭口,雨天的高山草甸呈现出美妙的绿色,草地上盛开着大片不知名的黄色野花,汽车穿行在高原腹地那绿毯似的草原上,望着车窗外雄浑的大野,我在想:为什么英雄的史诗会在雪域深处传唱千年而不绝?为什么几乎每个果洛人都认定自己是格萨尔王的后代?</h3><h3> 果洛被誉为河源之州,是史诗《格萨尔王传》流传的重要地区,同时也是孕育中华民族文明的黄河发源地。果洛境内山脉众多、河流纵横,巴颜喀喇山绵亘南部,阿尼玛卿雪山逶迤正北,年保玉则山耸立在东南部。在藏区,果洛是史诗《格萨尔王传》流传最广泛的地区之一,《格萨尔王传》是一部史诗巨著,洋洋万卷,浩瀚无比,其惊人的长度是:当一个人从刚出生就开始听《格萨尔王传》,直到老死还无法全部听完!这里的山山水水都与史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黄河贯穿果洛境内,从最西的玛多县到最东的久治县,只要沿着黄河两岸,《格萨尔王传》中的风物遗迹、传说和人文景观几乎俯拾皆是。</h3><h3> "即使有那么一天,飞奔的野马变成枯木,洁白的羊群变成石头,雪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江大河不再流淌,天上的星星不再闪烁,灿烂的阳光失去光芒,雄师大王格萨尔的故事,也会世代相传。"这是一首足以验证《格萨尔王传》传奇的不朽诗句,千百年来一直被藏族人奉为"神示",在玛域草原深处流传着。而现在,我要前往甘德县城,寻访一个隐藏在高原深处的神秘部落——位于甘德县柯曲乡的德尔文部落,据说他们的生活至今保存着很多格萨尔时代的遗风。</h3><h3><br /></h3> <h3>  汽车到达甘德县城时,雨也停了。说是县城,其实简陋得令人瞠目结舌,一条大街上杂乱地分布着各种藏式饮食店、杂货店,车辆无序地停靠在两侧,街上不时有披散着长发的藏族男子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我看到很多楼房尚在兴建,那些水泥墙壁上还裸露着黑褐色的钢筋,而整座甘德县城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了。我在街上打听柯曲乡的德尔文部落,很多藏民总是摇头,连好几个出租车司机也不知所在。正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德尔文!"人群中一位中年的藏族司机凑到我面前,表示自己知道地方。上车后沿着土路,转了几个弯,汽车在草原深处行驶了几公里,很快就到了格萨尔王史诗第一村,我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德尔文部落了。</h3><h3> 听说有人寻访史诗的说唱艺人,一位站在路边的长发藏民开始拨打手机,他说师傅很快就回来了。他有一张被阳光和雪山滋润的酱黑色的脸,草原上的风吹过时,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酥油茶气味,我疑惑地问:"听说村里有二十多位说唱艺人?"他笑着说:"夏天是草原上最忙碌的季节,他们都去挖虫草了,有个年龄最小的,还在县里的学校上学……" 《格萨尔王传》是藏族民间集体创作的一部伟大的英雄史诗,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格萨尔王传》的故事,也早在公元七世纪前就已经开始流传,迄今已丰富为近百部、约170多万行的篇幅。而眼前的这个游牧部落,据说他们都坚信自己就是格萨尔的嫡系后裔。</h3><h3> 在这之前,我听说过德尔文部落有个扎巴老人。他小时候上山放羊迷路,在山上睡了三天三夜,其间做了很多梦。他曾梦到格萨尔的一员大将丹玛对他说,你这个肚子里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于是用刀将他的肚子剖开,把里边的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了,然后把格萨尔的书一部部地装到他的肚子里。扎巴醒后老觉得想唱,渐渐地开始了他说唱《格萨尔王传》的生涯。在藏区,还有一类圆光艺人,据说类乌齐的卡察扎巴,他会用一枚铜镜,前面摆放一些供奉的东西,然后抓上一把青稞,吹吹气,把青稞撒到铜镜上,然后他说铜镜上开始出现一些图像、文字,最后出现《格萨尔》的诗行。而他可根据铜镜上出现的诗行抄写下来说唱。直至他去世之前,他已从铜镜中抄写了十一部《格萨尔王传》。还有一类艺人,他们说唱的时候必须拿着一张白纸,一拿到纸就可以开始说唱了,而有的艺人坚持使用艺人帽。他们认为帽子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先介绍帽子,包括形状、寓意,然后把帽子戴到头上,神迹就降临到脑海里,然后才开始正式说唱……</h3><h3><br /></h3> <h3><br /></h3><h3> 长发藏民的师傅一小时后出现在草原上,他叫次成南杰,今年47岁,是柯曲乡德肉牧委会的居民。除了他那弯曲上翘的八字胡,我很难将眼前的中年男子和神授艺人联系在一起。当我走进他那间摆满法器的工作室,次仁南杰开始用含糊的汉语问我:&quot;你懂藏语吗?&quot;我遗憾地回答&quot;不懂&quot;他说:&quot;那得找个翻译!&quot;于是他开车带着我,在县城里找到一个叫才利的藏民,才利告诉我:次仁南杰大约在七八岁时做梦,醒来就会唱《格萨尔王传》了,他至今写了二百多万字的藏文史诗手稿,当我看到一大叠厚厚的稿子上,那些密匝匝的藏文时,一时竟感慨莫名。才利继续告诉我,整个德尔文部落200多户900余人口,光是会说唱的就有一百多人,年龄大的六十多岁,最小的八岁,但他们都分散居住在牧区,现在当地政府正引导他们住到史诗第一村。次仁南杰现在都忙于史诗的整理工作,他脑中储藏的史诗,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源源不断地涌现……</h3><h3> 我一直觉得对于《格萨尔王传》来说,那些说唱艺人们的神授经历才是真正的传奇。</h3><h3> &quot;说唱艺人一定是通过降神才能得到说唱的才智吗?&quot; 我把藏在心中的疑问向次仁南杰请教,才利很快把次仁南杰的回答翻译给我:&quot;对于每个艺人来说,格萨尔故事降神的地方会很不相同,有的降于头上,有的降于嘴上,有的降于耳朵上。所以,我们会看到说唱《格萨尔王传》时,有的艺人摸头,有的艺人摸嘴。而我们部落有位就是摸耳朵,轻轻一摸,故事就降临下来了。&quot;</h3> <h3><br /></h3><h3> 临别时,次仁南杰送了我一张他参与整理的《格萨尔王——魔岭大战》的录音光盘。草原上开始起风了,我的思绪也飘得很远,耳边恍惚传来战马嘶嘶的低吼。我想:这是一个活在诗歌中的民族,在地处三江源自然保护核心区的玛域果洛,在黄河岸边,在寒冷的雪山下,今天依然还有那么多人用诗歌颂扬他们心中的英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