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上可曾落着冰雹

润物无声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毫不留情袭击了村子。冰雹过后,我回乡看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走了,熬过了那场悲痛,父亲孤身一人,顺着不绝如缕的日子,艰难地往前走。种着二亩地,许是对往昔的留恋,农闲时喜欢赶赶集,去买卖牲口的市场转转,散散心,溜溜脚,顺便在集市吃一口,酒是绝对不喝的。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从前喝酒。小时候家里盖房,收工吃饭时,父亲贴近炕沿坐,炕桌对面,帮工的乡亲盘腿打坐,母亲小心端上几碟儿小菜,后退时面露歉意,父亲就端高酒盅,感激的话都在酒里了,乡亲回应,都困难,吃啥?酒盅一碰,一仰脖,一盅酒下肚,劳累就赶走了一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还是买卖和饲养牲口的行家,我清晰记得从前的许多细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集市一角,双方躲开众人,神神秘秘凑近身,四下望一眼,一人撩起衣襟,两只手挤在一起,在衣服遮掩下,鬼鬼祟祟的手指,却在衣底激烈地讨价还价,手型在暗地说着两人能懂的话,表面若无其事,内里却比着诚心和耐力,反复叫着劲儿,那是一种难以走近的神秘境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牵着牲口走,高声和路人打招呼,钦羡的目光像阳光一样从四面射来。饲养牲口,白天扫净全身尘土,挠掉多余毛屑解痒,夜里起身添草饮水,牲口浑圆闪亮。调教的也好用,春耕秋收,邻里争着来借,父亲也舍得,解开缰绳,递到来人手里,不忘叮嘱一句:“别乱打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场冰雹,砸在许多人心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路两侧,玉米叶子被撕得细如发一绺绺垂下来,光秃秃的高粱秸秆顶着青穗子站在田里发愣,大片的谷子匍匐在地,大葱齐刷刷被拦腰斩断,地瓜秧儿叶子全无,只有密集的茎蔓从地里翘起来。这一切,似乎都以特有的姿态申诉抗议,揭露昨天那场暴风雨的罪恶。田间,有立住脚往地里看的人,田野里,有手扶脚踩倾倒庄稼的乡亲。点头示意,谁都不提冰雹的事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平展结实的沙土路,被雨水冲得深一道浅一道,高低起伏沟壑纵横,较大的石子凸现出来,硌着脚掌,左躲右让避不开,垫在脚底,生硬地疼。世上哪有那么多平坦的路可走啊,再多的坑坑洼洼,都得迈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远山清晰,田野依旧,村子安然。这是我每时每刻想贴近的家啊!如今,温情的渴望和溢满的幸福却染上了苍凉。土堆的老墙不见了,墙下狭窄的胡同还在,风沙掩埋了我的脚印,雨水淹没了我的声音。我寻不到往昔的自己,但我知道我就在这儿,我听不到母亲叫我的声音,但我能看到她站在院中的样子,我能看到她凝望我时特有的眼神,母亲给过的暖暖在心上。每次贴近家门,我都一成不变地相信,母亲就在村里,母亲就在家中,从不愿打破这样的痴想,美好驻进心中,融入血液汩汩流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院子有些泥泞,院里的枣树,叶子落了一地,树上稀稀落落剩不了几片,快要熟的枣子全被打掉了。父亲没有站在院儿中央,他瞧着电视斜倚在土炕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突然出现,让神情平静的父亲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直起身,笑着,见我拎着东西,不住地说:“我什么都有,买这些干啥?” 还下地引我到后屋,一样一样数给我。那不过是些平常的蔬菜,茄子、土豆、黄瓜,父亲却看着知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父亲的描述中,我看到了那场冰雹。天空突然失色,乱云飞渡,树冠急骤变形,树干摇摆不定,田里庄稼拧着劲转,房屋被撼动,万物疯狂。一道道惊悸的闪电,划过昏暗,滚滚而来炸裂的雷霆骇人轰鸣,天地变得毫无节律。野外空无一人,惊恐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准窗外,雨点斜射到窗上,噼噼啪啪的声响铺天盖地往下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的内心有我走不进去的地方。母亲的遗像,原本平放在大衣柜上方,谁都怕见了伤感,什么时候,端端正正摆在柜面了?我知道,神色平静的父亲内心泛着波澜,生与死把他和母亲隔开了,绵延的岁月却牵出了父亲怀想母亲的情思。我们在他身边时,你一言我一语,剩他一人时,父亲是寂寞的,寂寞的心需要陪伴。是不是,他要和我母亲重度一遍走过的时光?是不是,孤独寂寞的父亲夜半醒来,总要和母亲唠唠家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的灶膛,温暖的火苗儿映得满堂温馨明亮,那时候多好啊!生活虽不富裕,家人团聚,笑脸相望,不知道什么叫缺憾。如今,父亲一个人守着,独自面对锅碗瓢盆。村里的老人,父亲干净得出名,但干干净净的碗橱锅盖,也明显落了灰尘,洁白的墙壁,被早晚的炊烟日久天长熏得黑了。岁月的印痕,写满了父亲一个人的艰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午间,我生火做饭,父亲拎两瓶酒进院,我一眼望出去,从大门口往里走的父亲,脚步迈得挺有劲儿,我的心里得到一丝安慰。面对喜悦的父亲,我的心是潮湿的。父亲乐观的表面有掩饰,他不愿展示寂寞艰难,父亲的乐观又是真实的,我回家了,因为我是母亲生命的延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脱掉鞋,盘起腿,稳稳地坐在炕上,唠起家常,父亲滔滔不绝。一边劝我喝酒,一边又说:“以后得少喝,没啥好处。”父亲自己酒量很大,年纪大了,血压又高,戒得很彻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子很静,静得我能听到遥远的童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在时,父亲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有时忙着手中活计,先顿住,得空再接上。母亲就笑骂他:“也不懂个曲儿,瞎哼哼。”父亲笑笑,望望蓝盈盈的天回应:“唱着玩儿呗。”在我眼里和心里,父亲就是满院的阳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秋时节,父亲放牧归来,山林的蘑菇在院中铺开晾晒,父亲蹲下身,总把别样的挑出来,逗我们开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踏着傍午的阳光进院,父亲肩上的柴薪,散发着山中泥土特有的清新,柴上小花儿,依然灿烂地绽放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躲开针刺,秋阳下摘的枣子,父亲不说话满足地捧给我,红红的山枣都满含深情,映着我的心红艳艳地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乐观的父亲平生只掉过两次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次是姑姑去世。父亲攥着姑姑的手,哭得周围人心恸。父亲的亲娘我的奶奶去世早,姑姑牵扯着六岁的父亲走过千山万水,直到我记事姑姑还在帮衬着我们一家。生离死别,父亲想念他的姐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次是母亲去世。从母亲病后,父亲嘴角就一直抿得死死的,再也哼不出他那不成调的曲子,料理完我母亲后事,我要离开老院时,先前还催我和妻儿走的父亲,待我一步一回头靠近大门口,孤零零立在院中的父亲,再也掩饰不住,掏出手绢左右拭泪,接着就哭成一个无助的孩子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亲在的时候,我回家,父亲说不喝酒,但多少都喝一点儿,后来,就一点儿不沾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遭了灾的村子,知道上天的安排无法抗拒,默默承受着。完美残缺了,面对残缺的存在,受伤的心只能慢慢复原,复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谁的心坚强?所谓坚强,不过是用磨难结成的茧,把脆弱的内心包裹,当冰雹来袭,在躲不开的寒意里,以站立的姿态,逼开雷霆,让筑得坚硬的外壳,护住玲珑的内心,即使慌着,也强行笑着让欲抖的身子稳住,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在挺着! </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1ezgp2fj?share_from=others&v=4.4.3" target="_blank">美篇早茶:岁月的美在于流逝</a></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润物无声(王贺岭》,朝阳建平人,中国散文诗作协会员,辽宁省作协会员,作品在《岁月》《教师报》《朝阳日报》《中国散文诗》《辽西文学》《作家文学》有发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