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女儿书

光光头

（同事女儿画作）

上午看到同事发圈，他女儿的画作是本市唯一一件初中生作品入选青岛展览的，大家都很为孩子开心。他女儿从小喜欢画画，他曾经也纠结过孩子的学习成绩不是学霸型，但最终还是尊重孩子握住了画笔。

用他的话说，这次展览，是女儿的骄傲，也是应试教育的悲哀。

我赞扬他是个智慧的父亲。

因为他承认了女儿绘画的天赋，也接受了女儿不是功利意义上的学霸。

其实，在教育如此多元的当下，很多的父母也慢慢成长为理性又智慧的宽容的家长。

因为，大家都知道，决定孩子一生的不会是接受了十二年教育后的最终的一场高考，也不是从小到大的无数次考试。

成绩的高低说明了孩子学习能力的强弱，与孩子的智商有关，也与孩子的勤奋程度有关，甚至与孩子的成长环境有关，比如家庭环境学校环境还有社会环境。

今天无意来剖析或者指摘教育体制，毕竟探讨其中利弊，是个大问题。

但我从来不否认考试存在的必要性，就如我从来也不否认考试的非决定性。

女儿今年高考。

其实我很想记录一些东西，在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告诉自己也告诉女儿，什么才是重要的。

《致女儿书》

小优仔：

你十八岁了。

还有不到十天，你就要高考了。

我想起两个月前你的一次大休。晚上我在客厅喝茶，你学习累了从房间出来坐在我身边，才跟我说了没几句话，你支在茶几上的腿就忽然一歪，我抬头一看，就这么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你竟然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轻轻站起来，看着短短十几秒就可以睡着的你。我从你的头顶往下看你脸部的轮廓，你睡得很沉，小嘴微张，是个大姑娘的脸庞了，可是我看到的还是你小时候在我怀里吃奶的模样。

时间如流水。小优仔。

你越大，我越常想起你小时候的事。

比如，你四个半月时我们就拜托你“娘”（你娘到咱家来看你的第一天，妈妈就决定让你叫“娘”）来照顾你，两岁你就上了幼儿园的宝宝班。

你那么小，有一天下楼时被小朋友从后面推了一下，你从幼儿园的楼梯上滚下来。等我晚上接你时我们才知道你受伤，你从校车上下来，穿个大棉猴小小地站在那里，脑袋上一个大包，一边的脸乌青，眼睛红肿得根本睁不开。

估计下午你已经哭过了，接你时你站在那里没哭，我抱着你哭了。

小学一年级第一天，我去送你，那时爸爸妈妈上班早，跟你的时间有冲突，加上周一要升旗时间更早，比你上学的时间要早很多，去送你时门口家长没有几个。

你进校门时一步几回头地看着我。

我一直看你进了教学楼，刚要走，你的小身影突然又出现了，你急急忙忙地从楼里飞奔出来，短发被吹到脑后，小脸上全是紧张，你说，妈妈，妈妈，我是第一个，里面没有人，就我自己。

你喘着气说着，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指，依偎在我腿上。

我知道你害怕，但是没办法，妈妈要上班，不能一直陪到有小朋友来和你作伴。

安抚着抱了你一会，哄着你进去，你还是一步几回头。

这次你没出来。你听话的在里面等着老师。

妈妈在路上走，心里一阵阵地揪揪着，一阵阵地慌。一直在“回去陪你”和“上班”来回选择，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别的小朋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师才去开门看到早去的你。

想着小小的你在空荡的教室外面站着或者害怕的走来走去，妈妈的心就在一阵阵地收缩。

这件事妈妈想起多少次，就在回忆里抱了那天的你多少次……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妈妈不会把你放在那里一个人，妈妈怎么样也要陪着第一天上学的你，妈妈不会让你害怕。

其实，你就是这么听话。有时候，妈妈希望你是个任性的小姑娘，泼皮撒赖，那样你可以少受点委屈。

后来你参加学校的节目表演，穿着红色的舞蹈鞋，腮帮上涂着胭脂，眉间点着小红花……

你参加诗歌朗诵，一个个字从你的小红嘴里嫩嫩地跳出来……

你是一个真正的小学生了。

课间操，你帮老师给小朋友发牛奶，你说装奶的箱子很沉，你和另一个小朋友抬那么远的路，你说天冷的时候要快点拿进教室，因为烫好的牛奶才能更热乎。

妈妈知道你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小姑娘。

隐约记得是你五年级时，我看你的某本小本上有两个数字，毫无规律可循，百思不解，后来你告诉我，那是你参加学校越野赛的名次，我记得是第一次是一百多名吧，跑得可够慢的。

你说，妈妈，我一定要跑快一点，比我小的小朋友都跑得比我快。

所以后来你常常练跑，又参加越野比赛时，你的名次提前了。

可是你长得可真矮，我真怕遗传反了。

六年级时你问我怎么样才能长得高一点，一起往家走的同伴都比你高。我说使劲吃饭，跑步打球锻炼身体。

于是，小升初的那个暑假，你和老爸每天一早起来跑步。三里河公园多了一个奔跑的小女孩，连那个能跑的“万米老板”都认识你夸奖你。

毫无悬念，你像被施了化肥，拔高了。

初中，为了所谓的健步如飞，你偷偷在脚脖子上绑了沙袋，能带着两个沙袋整整一天，上楼梯，跑步，上体育课。

我曾经怀疑，我养了个假女孩。

你开始学打羽毛球，假期里住在姑姑家，在黄岛学，背着大球包自己坐公交车。后来参加比赛，可能因为学羽毛球的女孩很少，你得了冠军。

其他也一切顺利，你学习知识，懂得道理，收获了友谊，有了自己的闺蜜。

高中，你如愿进入一中。

都说高中很苦，但我却觉得你依然挺快乐的。

从小，你一回家就跟我们交流老师同学的好事糗事，常常说个不停，我们一点也不能心不在焉，否则你马上变成“包公脸”。

高中时，你说得更多，包括谁今天给了你一块糖，谁今天和你一起上厕所，谁的笔记厉害，还有，哪个老师今天好看哪个老师的腿长哪个老师讲了个什么笑话，语文老师怎么夸你的作文，生物课上又有什么好玩的生理问题是同学的课余谈资，哪个老师今天上公开课让你回答问题你没回答上来一脸尴尬，班主任今天有没有黑着脸或者有没有唱歌给你们听，化学老师大表姐怎么鼓励你……

从一接到你，一直到家，你一直在说，在笑。

我特别愿意你话痨，因为我知道那时候你是快乐的。

当然啦，也有沉默寡言的时候，那常常就是你考得挺烂的时候或者考得很臭的时候或者考得特糊的时候。

…………

太多了，我的小优仔。

我要说得太多，我没给你分析成绩，也没给你规划未来。

语言不漂亮，也没有任何名言警句。

我手机里存着你许多照片，但有一张照片上只有你的手臂，你看过。

就是那张寒假里你练排球时，两个手腕被打得青紫，我拍下来的那张。

当时我开车送你去训练场，零下几度我忘了。

停红灯时我说，小优仔，咱不练了，坚决不练了。

你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哎呀，妈妈，那怎么能行？妈妈，你不能这样，等以后，万一遇到点什么难事我就放弃？

我听了很汗颜。

但因为这件事，我觉得对你很放心。

我又想起你小学时坐飞机去世博会，你从上海打来电话说：“妈妈，这里下大雨，我的裤子湿了，我把两个塑料袋穿在鞋子外面……”你自己照顾自己自己想办法。

初中时你去武夷山，你在武夷山茶街喝茶，想起过世的姥爷，你不动声色地写“熟悉的味道，久违的茶。一切程序不变，只是人成了曾经……”那么与年龄不符的一种深情克制。

还有假期你去新东方学习时，晚上活动结束后你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你说，妈妈，我跑了九圈。

……

想想这许多事，妈妈觉得你长大的日子里有两个字你其实有意无意地在写，那就是“坚韧”。

人的智商有高低，书写人生也有很多种方式，但是，有一种可以坚持的精神力量是最难能可贵的。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人生很像二次函数，咱就说a＞0的时候吧，因为我还是喜欢开口向上的人生。函数在x=－b/2a时取最小值，作为一个文科生，我说简单点，最小值左边是减函数，右边是增函数。

减函数之后就是增函数，有时候人生总有一个“最小值”的节点，我和老爸有过，你也有过，谁都会有。

人生本就有起伏，有起伏不可怕，重要的是你对那个最小值怎么看。

到达最小，意味着要反省，反省意味着自律，自律意味着进步，而进步，就意味着成长。

人生有些节点可能是最低谷，也可能是至高点，无论你站在哪里，无论在那个点上有没有人来考量你，那都是你自己画出来的人生轨迹。

人一生中会有许多场考试，高考只是其中最青春的一场。

以后还会有其他的考试，许多与纸笔无关的考试。

没有一场考试可以决定你的以后，或者界定你的人生意义，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你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却会影响你的生命重量。

我祝福你和你所有的同龄人。因为，你们现在都是增函数，因为，这是即使疲惫也不会后悔的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我想起我跟你说我最喜欢的一句古希腊名言——人生在世，并非遂己所愿，而是尽己所能。

我觉得全力以赴，是绝对不敷衍的人生态度。

而你，有全力以赴的资本——坚韧。

我常跟你说，小优仔，你真是个好女孩。

你总是说，爹娘都看自己的孩子好，不过，在咱家好像没有“别人家的孩子”，我觉得真幸福。

小优仔，我和老爸有且只有你一个孩子，就说一句话结尾吧：

任何一场纸笔的考试都不能决定你的未来，你只管迎面而上来给过去的自己一个全力以赴的拥抱就好。

祝福你，我的孩子。

光头妈妈

2017.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