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座山(上)

铁汉柔情

<h1>  父亲就象一座小山,不属名山大川,他的一生是那样平凡,谦谦无语,默默无闻,平淡无奇;没有高大伟岸的身躯,也无彰显的业绩和辉煌的功绩,就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然而,他同你的、他(她)的父亲一样,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的劳动者,具备中华民族千百年来传承的男儿的高尚品德和“老黄牛”的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优良品质,是鲁迅先生夸奖的孺子牛一一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和血。他是大写的人,虽历经坎坷苦难,仍矢志不移。正是这一座座小山,集耸起高山大川;正是这千千万万个父亲,顶起了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大梁,铸就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脊梁。</h1><h1> 父亲出生于清末的一九o八年,历经光绪、宣统两朝皇帝,风雨八十七年,有着许多离奇的身世和难以忘怀的苦难经历。</h1><h1> 父亲降生在永兴县黄泥乡东泽村葫芦洞,爷爷是位私塾先生,给他取名黄时相,字能贤。爷爷常年在外教书,小脚的奶奶操持家务。父亲从小就爱劳动,勤快机灵。长到七岁,奶奶送他到本地私塾上学三天,爷爷回来后,硬是不准他读书,要他在家帮奶奶做事。父亲从小学务农,长到十七岁时,已是家中的顶梁柱,作了一大片“饭作田”,供养父母和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每天清早,太阳还在睡懒觉,父亲就赶到煤矿上帮人装煤挑脚,赚得点钱,买些鸡、鸭蛋回家,孝敬爷爷。苦难生活的磨练,没有消磨父亲的意志,反而锻练了父亲吃苦耐劳的品德,促使父亲更早更快地成长。到十七岁后,这位英俊少年已是整个葫芦洞乃至东泽村最好的农把式了,无论莳田扮禾,耕田架耙,样样精通。他整天乐哈哈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不仅要维持一大家的生计,还肩负着辅助爷爷送叔叔读书、接续黄家书香门第的任务。年方二十二岁,被永兴县香梅乡金冲村的一位朱姓农把式看中,经实地考查后,将爱女四梅嫁给了他。外公家道殷实,母亲虽是小家碧玉,也是从小务农,能吃苦耐劳,夫妻恩爱,共同操持着黄家。</h1><h1> 一九三二年,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失败了。革命老区、湘南暴动的发源地永兴县遭了殃,县城东、西两头分设一个杀埸,成百上千的红军、赤卫队员及家属惨遭白匪杀害,鲜血染红了便江。</h1><h1> 外公的弟弟朱世树是井岗山上的红军,被委以特派员的身份派到永兴至耒阳的大庸乡组织“六月暴动”,被叛徒出卖,香梅乡唐屋村的地主还乡团带领白匪包围了金冲村,挨家挨户搜查未获,把外公、母亲等亲属全部捆绑,押在祠堂里作人质。满外公朱世树学过打,一身武功了得,学梁山好汉时迁,盘上屋栋,双脚勾住屋梁,躲在梁上挂起的红薯藤内。一个白匪上楼翻找烟叶,无意中发现了他,大喊声中,数条枪围住了他。为防反抗伤及亲友,只好束手就擒。押至永兴城,严刑拷打,宁死不屈,被斩首示众。临刑前面不改色,高呼革命口号,英勇就义。父、母含泪收敛了他的尸首。</h1><h1> 爷爷大革命时曾担任黄泥乡农会秘书,大革命失败后,当地土豪劣绅勾结白匪绑住爷爷上撑杆,吊在坪里示众,准备屠杀。父亲情急之下,跑到永兴城,找到一位楚姓亲戚,托他找到当时的楚县长特批了条子,侥幸救得爷爷一命,爷爷被放后躲到庙</h1><h1>里一段时间,从此吃斋念佛,不问政治,专心教书。</h1><h1> 白匪围剿红军,到处抓壮丁。有位好心的族人密告爷爷,父亲被“两丁抽一”,中了签,要被抓去当兵。父亲带母亲连夜逃到城里,租住在楚姓亲戚家,躲过兵役。父亲打短工、当挑夫、做苦力,母亲帮人洗衣,苦度时光。外公卖掉家中一头耕牛,让父亲作本钱做小贩生意。</h1><h1> 父亲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整天奔走叫卖,游乡串户,仍是难以维持全家的生活,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h1><h1> 阶级的烙印早巳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痕。地主,在我心中永远是个仇恨的名字,我在小学时,就曾作文记述过父亲的苦难,控诉过地主的罪恶。</h1><h1> 父亲是个有胆有识、机敏的人,他一辈子厌恶兵匪,不愿为蒋匪当炮灰,多次奇迹般地逃脱兵役。</h1><h1> 一九四二年夏,日本鬼子的飞机到处丢炸弹,狂轰滥炸,炸死了许多永兴人。当时,父亲被地主黄裕贵带人抓了壮丁,关押在省立三中(现在的永兴一中),飞机丢炸弹落到学校,炸得房倒舍毁,看守逃了,父亲等壮丁奋力打烂囚门,逃了出来,刚逃到学校操坪处,紧邻学校的“太平寺”炸响了航弹,炸死了两个和尚(详见拙作:老街一一“太平寺”),父亲被气浪掀翻倒地,侥幸逃出永兴,捡到一命。</h1><h1> 一九四九年八月,叔叔黄指芳结束了暑假,筹集了学费到永兴来报到,不幸在街上被人将钱扒走,跑到父亲家号淘大哭,摔盆打碗,逼父亲为其筹措学费。父亲逼着母亲拿出家中全部积蓄,加上父亲做小贩的本钱,又卖掉母亲饲养的两头大肥猪,还借了高利贷,打算到广州贩香烟,帮叔叔赚学费。父亲、叔叔和姑父陈贵元三人到广州市进货,购得三担香烟,住在私人旅社。</h1><h1>此时,蒋介石败局已定,准备撤兵逃往台湾,广州大街上到处是兵,到处抓壮丁。父亲和姑父刚挑香烟出门就被抓了,两担香烟也被抢了。叔叔尚未出门,赶忙将一担香烟交给私人旅社老板保管,随后也被抓了壮丁,出门时大声用永兴土话告诉了父亲寄存香烟的事。父亲见逃生无望,随即说“我也吸烟”,从货担上抢得两条香烟。三人均被抓,唯独父亲临危不乱,抓到火车站边的兵营内,父亲分到一个班,连长亲自将父亲交给那个班长,说这个好兵英俊壮实一定要看好,不得让他跑了。父亲到营房后,被换上军装,见人就递烟,给了班长一条烟。当晚,父亲夹在通铺中间睡,紧挨班长,班长还用一根绳绑住父亲的一只手,牵着睡觉。父亲一夜未睡,假装睡着,挨到凌晨,班长巳睡着了,父亲连喊几声,说要去解大便,不见醒来,父亲迅速解开手上绳子,轻手轻脚,溜出军营,假装到老百姓一间简易厕所解手,出得门来,见一广州大嫂询问是哪里人,告之是湖南人,大嫂告诉父亲,这些人都是抓到台湾岛上去的,再不逃就没机会了。父亲赶紧脱了军装丢了,全身只剩一条短裤,往南逃去。黑暗中,地形不熟,逃了一个多小时,又鬼打墙似的回到了北站原地。此时,天巳大亮,火车轰鸣,远处许多人被押上火车。父亲惊出身冷汗,此时尚若被抓,必会当作逃兵被枪毙。关键时刻,父亲将藏在布鞋内的一块银圆拿出来,招手黄包车,递上银圆,叫他快速拉往南站。到达南站,已是身无分文,无钱购票。父亲走到货站,见有一辆大货车正在卸煤,二话不说,操起铁锹就帮卸煤,边卸边听工人讲,老板是湖南的。卸完车后,父亲求老板让搭回头的顺风车。父亲坐上拉煤的空车厢,一路开到永兴鲁塘坳下车,步行三十多里到家。嗣后,父亲又只身去广州,挑回了那担香烟,卖后还掉高利贷巳是所剩无几。叔叔和姑父则被抓到台湾,多年后才侥幸回家。父亲又失业了,到处打短工,煤矿下井挖煤,到资兴三都修铁路……,挣扎在苦难的岁月里。</h1><h1>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临近解放的一九四八年最后一个除夕,父亲到外地打工未回,老街地主黄裕贵上门逼债,提走了我家过年的两斤猪肉。母亲抱住哥哥、姐姐痛哭。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拿起他的旱烟杆使劲抽烟,坚毅的脸上没有半粒眼泪。他仰望着三十晚上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看到了新的天地、新的生活。</h1><p class="ql-block"><br></p>

父亲

永兴

爷爷

香烟

白匪

外公

叔叔

班长

母亲

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