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

浪淘沙

<h3>  窗外,白杨吐翠,田野泛碧,蔚蓝色的天空下,白云飘飘,从南到北,在天上缓缓地流动。望着这晴空丽日下的浮云,我的思绪也随着清风拂动……</h3><h3><br /></h3><h3> </h3><h3> 我的父亲在他只有三四岁的时候,便幼年丧父,祖父因病早逝,留下孤儿寡母两人相依为命,而我的祖父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祖父的父母也走得早,又没有什么遗产,因此,在缺乏依靠和救济的上世纪四十年代,加上兵荒马乱的时期,祖母唐氏三十多岁便带着年幼无知的父亲在家硬撑了一年多后,经人介绍,到天门卢市镇附近的文家小湾给一户丧妻的当兽医的农民填房。这个姓文的继祖父有两个分别三岁和一岁的子女,这两位就是我现在的二叔和姑母。</h3><h3> 我的祖母生于清光绪三十四年,是个小脚女人,俗话说:两样的饭好吃,两样的人难做。继祖父是个刻板的有武学底子的文化人,在周边也有一定的名望,但是家境贫寒,祖母每天起床便是操持度量三个小毛孩的吃饭穿衣,还要颠着小脚种菜,纺线,染布,缝衣,纳鞋,继祖父农忙之余也打些草鞋上集市卖贴䃼家用,尽管困难,祖母硬是顶着压力,积攒了两斗米换取了父亲上私墪的学费, 父亲下学后还要下地干农活,以及照看弟妹,偶尔加餐带荤时,在祖父的注视下,总是让年幼的二叔和姑母先挑,祖母便将那些挑剩的带骨连刺的荤腥食物夹入父亲的饭钵里,父亲也懂事,从不挑三拣四的为难自己的母亲,有口热饭吃便知足了。就这样上了三年私塾,其间父亲还常帮低年级甚至高年级的同窗抄写作业,以赚点零食填肚子,随着弟妹的慢慢长大上学,我父亲便因家庭无力供给辍学回家种地了。</h3><h3> </h3><h3> </h3> <h3>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父亲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毛头小伙的他便毅然决然地离开文家小湾,告别疼爱他的生母,徒步回到了约四五十公里外的应城故乡。</h3><h3> 在本家叔伯地关照下,父亲与自家的一位堂兄合伙在村里盖了一间泥墙茅草屋,两弟兄各住半边厢房,共用一个厨房。就这样开始了一穷二白的创业人生。</h3><h3> 后来,茅草屋顶换了土瓦,父亲娶了我的母亲,他自己因识字能写会算又勤奋,当上了生产队会计,接着经培训又当了一段时间的赤脚医生。</h3><h3> 我的父亲成家后,仍然时常抽空步行到文家小湾,去看望袓母,祖母膝下有两个待哺的养子养女,不可能跟随父亲回归故土,她老人家总是觉得愧对我的父亲,望着 自己长大分开的独子流眼泪,又无能为力,父亲每次返回时,祖母总是要送他到摆渡的小河边渡口,父亲肩头挑着担子,篾筐里装满了祖母种的白菜和萝卜以及腌菜,可是,文家的本家族人总是会在临行前翻查装菜的蔑筐,看看里面藏着掖着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这是前年清明时节我陪伴父亲例行一年一次到文家小湾为继祖父扫墓回来的路上,他老人家看到昔日的渡口,触景生情,笑着当我说的这段前尘往事。</h3><h3> </h3><h3> 记得我小时候,祖母每年都会拄着拐棍颠着小脚,背着一个蓝色土布包袱徒步回我家小住一两次,每次十天半月不等,老人眼花,总是喊我帮忙穿针引线,然后坐在门口纳鞋底,有时坐在纺车前纺棉线,我看见又白又粗的棉花条经过祖母的手,绕过纺车和锥子,变成细细的棉纱,感觉特别神奇,那纺车转动的嗡嗡声也特别好听,我时常在这嗡嗡声中躺在石门槛上睡着。</h3><h3> </h3> <h3>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家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天门卢市镇的电报,内容是祖母病危。父亲得知后,急忙带着我和哥哥搭客车去探访,转了两次车,前后步行了二十里路,我们爷仨风尘仆仆地来到祖母的病床前,这时的祖母由于脑卒中,已经半身不遂,而且不能言语了,只是大脑清醒,当时身为大队革委会主任的父亲一头扑倒在祖母的榻前呜咽痛哭流涕,这是我记忆中父亲第一次当众哭泣,我们小哥俩懵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难过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木讷地站在床前,眼看周围的亲友大放悲声,有一个亲戚对我们哥俩提醒道:你的婆婆(祖母)快要过身了,赶紧哭呀!可是我们就是哭不出来,呆若木鸡,父亲闻言暴怒,起身给了我们弟兄俩一个一巴掌。</h3><h3> 在文家小湾住了两三夜,祖母的病情稳定了,只是业已瘫痪,且不能说话了,成为哑巴。父亲小住的日子里,我亲见他劈了几捆干柴,码放在廊沿下,晒被褥洗床单,临走之前,对尚硬朗的祖父以及姑母千叮咛万嘱咐,由于二叔参军转业留在武汉某工程队当货车司机,不能回来照顾自己的养母,所以看护的重担都压在了祖父的头上。</h3><h3> 我们走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又收到祖母病危的电报,父亲这次借了一台板车,自己拉着空板车走胡市汉北河,经过两次摆渡,来到童年少年成长生活过的净潭乡团结大队文家小湾,又看护了两夜待祖母转危为安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父亲在板车上铺满稻草,再铺上被子,抱起瘫痪的祖母,就像祖母抱着婴儿时的父亲一样,将老人家平放在板车上,盖好被褥,告别他年老的养父和我的姑父姑母及文家乡亲,母子俩终于踏上了漫长的回归故乡团聚的征程,这一去,祖母便再也没有回过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文家小湾,直到去世。</h3><h3> 古人说:娇儿不养下堂母。祖母改嫁后,以操持文家事务为主,既便心疼父亲,也是有心无力,年老病衰后,业已时日不多,父亲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毅然决然地拖着板车,迎接祖母地回归。</h3><h3> 由于祖母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父亲忙完大队事务还要下地做田活,然后为枯坐在藤椅上无言的祖母喂饭,擦拭,端屎端尿,尽管气味很重,也毫无怨言,父亲不在家时,照顾祖母的任务就落在了母亲的头上,她要替婆婆洗被子床单衣裳,还有祖母长长的粗麻裹脚布,父亲有时会买点猪蹄排骨什么的回来,嘱托母亲用砂锅熬给祖母䃼身体。</h3><h3> 祖母回来我家里近一年后,沉疴难起,安详地驾鹤西去,临终前父亲一直守护在祖母身边,没有掉一滴眼泪,父亲亲自为自己一生多磨难的母亲擦拭穿寿衣,下榻入殓都亲力亲为,记得当时还没有做白事放电影一说,父亲请了电影师傅放了一场电影,出殡时,我和哥哥姐姐们搬着花圈,父亲在追悼大会上亲自致悼词,虽语音哽咽,但到底也没有滴下眼泪。</h3><h3> 一年后的清明节,父亲为祖母立了村里的第一尊墓碑,当时碑都不大,上面刻有:故显妣(讳)唐老嬬人之墓。落款是我父亲和二叔的名字,祖母在异地他乡生存了大半辈子,最后,叶落归根,回到了原配结发夫妻的故土长眠。</h3><h3> 村里人都说唐老太太有福气,造化好,死得也好,所谓死得其所,可是,有谁能想到,这其实是我父亲的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慎终追远、不忘初心的必然选择。</h3><h3> 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不变的是感恩的心。</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