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转山

简人(李云良)

<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拉萨距离塔钦1200多公里,汽车沿着雅鲁藏布江行驶,天空湛蓝、诡异而无可名状,准确地说有一种蓝得让人想哭的感觉。过日喀则、桑桑,天渐渐暗下来了,高原的夜晚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车在公路上行驶,两侧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车灯照亮的地方,地上到处是冰雪的反光。长路迢迢,我躺在车厢中,感觉汽车像一片树叶在空中飘荡。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开车的司机是位阿里男子,约模五十岁左右,拥有高原人黎黑的脸膛。停车休息时,我递烟给他,他摆摆手说:"已戒了一年!"他说自己八岁开始抽烟,那时专拣地上的烟屁股抽,后来烟瘾特大……寒暄中得知司机之前跑了十几年的北线大卡车,最近几年才改走南线。他说起北线的地貌简直如数家珍。我实在无法揣象不依靠GPS,他是如何辨识迷宫般的地形与复杂的道路?司机却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每座山和每条河流都有独特的地方,记住它们的特征就不会迷路。他还告诉我,十月的羌塘草原百草凋敝,枯黄而荒凉,藏北的海拔非常高,冰雪覆盖了道路,即便是夏季进入大北线,抛锚也时常发生,而大北线真正恐怖的却是狼、熊等野生动物……司机的话语被汽车渐起的引擎声所淹没。一直以来,阿里的神秘并未因地理屏障解除而减弱,尽管我此行选择了曾作为吐蕃和象雄商贸古道的南线,但遥远的阿里北线,于我仍像虚幻的远方国度。此时,有个旅客插话说:"拉萨到阿里,要是有高铁就好了。"司机回头说:"高铁?那玩意最好别来阿里,一来就完了,慢节奏的生活多好,慢才有意思啊!"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中年汉子,在夜色中看起来似乎更像个哲人。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如今的阿里,已是西藏为数不多的一块净土了,我从心底赞同司机的观点,但这似乎仅是一厢情愿的事。世界急遽变化,这片亘古如斯的高原终究会迎来它自己的时代。对于阿里,我所知甚少,只知道它是青藏高原地势最高的部分,位于冈底斯山与喜马拉雅山系之间,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地广人稀,物资和氧气一样圚乏,生存条件极其严酷……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夜里看不清四周的景色,除了一路上不断下车检查身份证、边防证。我仅仅知道这是一辆驶向黎明的长途客车,躺在狭窄的车厢中,感到车窗外的月亮随着道路不停地摇晃,闭上眼,任凭它将我带向未知的远方。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突然被司机的大嗓门喊醒:"下车!下车!神山到啦!"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当我背上登山包,站在高原的风中,远处的冈仁波齐雪峰如同一座白色的纪念碑在晨光中闪烁。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从路口到神山脚下的小集镇——塔钦,大约两公里左右,我感到冷,感到风正一点点穿透我的身体……我拄着登山杖,朝着远处被阳光镀亮的小镇走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两个月前,我从遥远的沿海小城出发,经川藏线抵达拉萨,历经漫长的艰辛后,终于看到这座藏传佛教中被誉为"世界的中心"的神山。 </span></p> <h3>  塔钦安静地躺在冈仁波齐神山的脚下,它是转山的起点和终点。这是一座因转山而繁荣起来的"国际性小镇",事实上它仅有一条短促的街道,两旁簇拥着许多小餐馆、藏印精品店、东北水饺店,芒康盐井加加面馆等。我在街上闲逛,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冈仁波齐雪峰的寒气,而对面的纳木那尼山始终毫无遮拦地出现在棉絮般的云朵下。冬天的塔钦鲜有喧嚣的游客,在宁静、肃穆中能感受到冈仁波齐神秘的气质。</h3><div> 神山小镇上有家川菜馆,里面却挤满了藏民,空气中弥漫着藏烟与甜茶混合的奇怪的气味。我在店里就餐时,从老板嘴里得知现在的海拔是4650米。西藏可以说是四川人的天下,从肤色上看,店主与藏民并无二致,他三年前落脚塔钦,租了两间店铺,每年四至十月在这里经营,待到阿里开始下雪,就候鸟一样飞回成都……阿里物价奇高,塔钦饭馆里的菜价简直高得让人心脏狂跳。据说这里的食物都是先从新疆运到首府狮泉河,然后再转运过来。他还告诉我,徒步神山一圈共53公里,健壮的藏民一天即可转完,沿途有两个食宿点,但得翻过海拔5700米的卓玛拉哑口。</div><div> 转山是对自己身体的一次极限挑战,面对5700米的卓玛拉哑口,我依然不知道这一次是否会遭遇到潜伏在体内的高反?</div><div> 边巴是我在塔钦认识的一个藏族男孩,今年十九岁,长着一头天然的卷发,墩实的身子如同一只黑色的哑铃。当时,我正坐在一家小餐馆里喝酥油茶,他怯怯地询问我是否需要背夫?我说,背夫不需要,我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藏族小伙子腼腆极了,在我再三邀请下才羞涩地落座。他是日喀则地区昂仁县人,和爷爷一起寄居在这里,边巴读过七年书,汉语讲得纯正,我问他为何不继续念书?他黯然地回答:"下面还有个妹妹……"他为了供妹妹读书,自愿放弃了上学!在神山下做背夫,淡季每天能赚两百元,他说自己一般不讲价,让客人随便给。此时,餐馆老板插话说,去年马年转山,背夫价高!边巴却说自己最多的三天赚了八百元,我相信眼前这位纯朴的藏族小伙子,他笑起来的时候,黝黑的脸上总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边巴会木匠活,他的梦想是到内地打工,而冈仁波齐大雪封山的那一天起,也是他失业的时候,我想象不出在缺少柴火,食不裹腹的日子里,他是如何捱过整个漫长而忧郁的冬天?</div><div> 早晨,我与神山小镇的第一缕阳光一同醒转,感到后脑勺木木的,四肢乏力。想起冈仁波齐徒步转山整整53公里,翻阅身边的转山地图,上面赫然标注:塔钦至哲热普寺20.4公里;哲热普寺回到塔钦约32.6公里。也就是意味着从海拔4650米的起点塔钦出发,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内徒步全程,其间还得翻越最高海拔5700米的卓玛拉哑口。我不禁望着一大堆摄影器材犯怵,开始拨响了边巴的号码,我冲着手机喊:"我需要背夫,两天!"边巴在电话那端回答:"两天,五百元,食宿自理!"我说:"行啊!我在青年旅舍,你快过来!"</div><div> 从塔钦出发,沿着山道前行,一条黄狗始终尾随着我们,每当歇脚时,边巴用一串长长的佛珠逗弄着狗鼻子,它就乖巧地起身走路。转过一个哑口,继续向前步行,随着角度的变换,冈仁波齐逐渐露出了清晰的尊容。</div><div> 佛塔是转山的进口,也是眺望神山的最佳位置。</div><div> 我一直觉得冈仁波齐神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神殿。它的山形如同一座巨型的金字塔,独自昂首兀立于冈底斯山的群峰之上,终年积雪的峰顶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在西藏众多的雪山群峰中,仅喜马拉雅山系,超过七千米的雪峰就有五十多座。但冈仁波齐始终以它无与伦比的独特造型和至高无上的宗教地位,高踞在雪山之林。</div><div> 冈仁波齐,在藏语里念为:"冈,仁波齐!""冈",是雪山的意思,"仁波齐"就是"仁波切",意为"大宝尊、至尊、上师"。在藏语中誉为"神灵之山",而在印度的梵文中却意为"湿婆的天堂"。它一直与梅里雪山、阿尼玛卿雪山、青海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藏传佛教的四大神山。</div><div> 藏传佛教中认为冈仁波齐是世界的中心。有人说那是东方的耶路撒冷,每年都有大量苯教、印度教、耆那教和佛教的信徒们不畏艰辛前来朝圣,在漫长的转山道上留下虔诚的身影。甚至有信徒为了转山变卖家产,认为哪怕葬身此地也是一件幸运的事。他们认为围绕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在五百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百圈可成佛。而在马年转山一圈,则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圈。据说一个叫拉金达的印度人,他在2001年曾转山115圈。千百年来,海拔和距离都阻挡着人们抵达的脚步,我阅读斯文·赫定的《亚洲腹地旅行记》,照例语焉不详,他仅是简单地记叙自己来过此地。其实,只消看一看冈仁波齐附近的四条河流,你就会明白造物主的神奇。马泉河为雅鲁藏布江之源,孔雀河是恒河之源,象泉河、狮泉河是印度河之源。一座神秘、静穆的雪山,孕育了两百多条冰川,它将高大的身影投向四方,成为南亚三条伟大河流的源头!</div><div> 一路上土路和砾石交错,坡度缓慢上升,河床两旁残留着厚厚的冰层。神山脚下那些玛尼石刻和经幡都被山风吹掉了颜色与经文……我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冈仁波齐峰,高大巍峨的主峰上覆盖着宁静的积雪,它的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天葬台,暗红色的巨石上,经幡飘荡,到处是凌乱的衣服,成卷的头发,我甚至看到了凝固的血迹,一小块人腿骨……那一瞬间,我几乎闻到死亡的味道,四周草色灰黄,一只秃鹰用叫声衔来阴沉的天空。在我漫长的藏地旅行中,我了解天葬是藏民一生中最后的一次布施,是把肉体还给山河和大地!</div><div>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冈仁波齐峰始终与我们如影相随。每走一段路就会遇上一些佛教传说的遗迹。传说苯教的神灵也住在这座山上,米拉日巴智斗那若本琼的故事在阿里已是家喻户晓。米拉日巴是藏传佛教噶举派的创始人,曾经是个问题青年,后来弃恶从善,苦修成佛。据说他从玛尔巴那里学到"拙火定"法,冬季只穿单衣即能抵御严寒,曾经长期以树叶为食,最后连皮肤都变成了绿色。</div><div> 随着海拔不断升高,我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迟缓。边巴表情凝重地告诉我,在峡谷中行走,夏季还得提防泥石流和落石,去年曾有个老人被飞石砸中肋骨,当场气绝身亡。绕过冈仁波齐的东侧,从曲古寺开始都是平缓向上的土路,今天的目的地是二十公里外的哲热普寺,也只有走到那里才有食物、水和住宿。海拔已升高至五千米左右,我每走一段就得在路边的石头上歇脚,腰酸腿痛,额头也被汹涌的山风吹得生疼,大腿已经麻木,丧失知觉,恍惚它们正逐渐离开了我的身体。一路上仍能看到一些转山的藏民,其中一个脚上还套着皮鞋,仿佛此行只是他在家门口闲庭信步而已!</div><div> 转过一座桥,我终于看到传说中落脚的宿营地了。此时,疲惫如同潮汐一般袭来,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拐进了这座四面高山环绕的小寺庙。 </div> <p>  现在,我们已置身海拔5200米的高度了,从山峰的背面看上去,冈仁波齐的造型依然非常完美,圣洁而空灵。山峰浑圆,宛如一顶雪白的皇冠。傍晚天色阴沉,我静静站在那里,凝视山顶的积雪凌空滑落,如同烟雾在风中曼舞。</p><p> 晚上气温骤降,啃了点干粮,我忍不住寒冷便匆匆回屋,同室有一位四川甘孜的藏民,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说自己要绕着冈仁波齐转上三圈。天已漆黑了,我躺在床上裹紧棉被,身体极度疲乏,但奇怪的是思绪反而变得异常活跃,我听到屋外的经幡哗哗作响,揣摩着山风的形状,久久难以入眠。</p><p> 翌日清晨,我们早早起床,一走出房间,就被一阵寒风吹得倒退半步,冷得我不停哆嗦。抬头之间,幽蓝的天幕中,冈仁波齐雪峰披着一身银灰,清冷、肃穆,像是站在永恒的寂静里。</p><p> 从哲热普寺朝山坡上行走,头顶突然飘起了雪花,天空渐渐透出亮光,海拔也一点点升高。山上乱石纵横, 一路上已基本看不到任何植物,四周都是褐红色的山体和石头,只有岗仁波齐雪峰白色的头颅在威严地俯视着一切。我紧跟着边巴,终于来到了卓玛拉山脚。视野中,前方的斜坡上开始有一些人影在雪地里缓慢地移动……传说转山的道路,是当年古仓巴大师受神的指引而开辟的,一路的种种艰辛困厄,均是神灵设置的障碍,而眼前的卓玛拉山口,便是转山道上的终极考验!</p><p> 我们在雪地和巨石的间隙中穿行,越往上走,空气就变得越稀薄,我张着嘴,像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隐约听见前方传来边巴的声音:"现在的海拔已有5500米左右了!"</p><p> 环顾四周,无数静穆的高山在眼前屹立,但令人沮丧的是,主峰上开始聚拢着一团乌云,读秒之间,风起云涌,冈仁波齐孤傲、高耸、钻石般的身躯已像梦境般倏忽即逝。道路己完全被冰雪覆盖,我们沿着冰面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我遇到好几拨叩长头的藏民,他们的手掌和膝盖上套着厚厚的皮具,额头粘满了冰屑和尘土。</p><p> 雪越下越大,我气喘得厉害,身体内仿佛按装了一架风箱,与耳边呼啸的风声合唱着,每走十几米就得停下来休息。</p><p> 开始朝着最艰难的卓玛拉山口进发,它比珠峰大本营整整高出500米。接下来的两公里陡坡确实耗费体力,寒风凌厉,像是要彻夜摧毁我的意志。为了对付不断袭来的绝望,我只好尽量幻想一些美妙的场景,我突然发现自己费力所做的事情,好像并非为了登上天堂,而是坠落地狱!</p><p> 这是一条寂静的山道,两边雪峰高耸,在高山巨大的阴影中行走,天地之间,人像蝼蚁一样渺小。我不时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憩,后面的转山者不断经过身边,有矫健的年轻藏民、气闲神定的背夫、紧握两根手杖的老外。这是一片属于神的天空,路上匍匐着很多磕长头的藏民,他们的身体在粗糙的砾石、沙土和雪地上不断起伏,用卑微的身体丈量着围绕神灵的道路,相信佛祖也会为之动容。 </p><p> 又有几个磕长头的身影朝我们的方向蠕动,她们穿厚厚的红色藏袍,胸前系着皮质围裙,手掌和膝盖都套着护套,其中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太太每次扑向地面,瘦弱的手臂无力支撑,身子都会重重砸在地上。举手、合掌、弯腰、前仆、俯卧、再伸手起身行走三步……我发现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流淌着痛苦、疲惫却又坚忍的表情。额头上仿佛镌刻着群山与河流滑过的痕迹,白发上厚厚的尘垢,磨光的皮裙和旧胶鞋,一切都似乎在昭示着漫漫长途中的艰辛。她们在这高山绝顶的雪地上,一路磕头长拜,把道路无限延长,用脆弱的肉体不断强化着信念,我不知道要依靠多么强大的精神信仰才能驱动?</p><p> 山坡上到处是皑皑的积雪,我拄着登山杖埋头赶路,但哑口依然遥远,仿佛还隔着几个世纪……突然峰回路转,明晃晃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条通向天空的小路。此时,我已窥见远处山顶上的经幡了,我知道那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5700米的卓玛拉哑口。今天,我就要徒步登上哑口。 &nbsp;</p><p> 在这之前,我曾经登上过珠峰的绒布寺,也爬上海拔5400米的高山俯瞰拉姆拉措神湖,但5700米的高度,是我在西藏境内从未涉足的极限。</p><p>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现在,我终于登上了神圣的卓玛拉哑口!</p><p> 山上布满经幡和玛尼堆,其中近半埋在雪中。站在海拔5700米的高处,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灵魂尚未抛弃身体,拍了拍冻得僵硬的脸,还有疼痛的感觉。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洁净,离天很近,仿佛灵魂能聆听到高处神秘力量的召唤!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穿过风雪中的经幡群,回望来路,高山峥嵘,黑色的山体不规则地披挂着白雪,像是黑白电影中的镜头,远处乱云飞渡,阳光在云层中闪烁着迷茫而微弱的光。</p><p> </p> <h3><br></h3><h3> 每个抵达哑口的人,都会虔诚得像个孩子,能够感觉到冈仁波齐雪峰就在头顶、在云层深处注视着自己。事实上,在转山过程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孤独地面对自己和神灵。而此时的垭口,更像是冈仁波齐高高隆起的胸脯,很多人相信冈仁波齐雪山是人间的神迹,那巨大冰槽与横向岩层构成的佛教万字格;终年白雪皑皑的阳坡,而神山背面,却始终常年无雪……凡此种种神奇之处,使得冈仁波齐成为藏民心中的神山。人们坚信:转山能洗涤今生的罪孽,增添功德,并最终脱离万劫不复的轮回……</h3><h3> 据说每年都有很多印度和尼泊尔人前来朝圣,而每逢马年转山的季节,人流更是络绎不绝。许多人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登上哑口,只能原路羽铩而归,那是天堂的高度,有人也因此直接跨进了天堂。边巴边走边告诉我:"印度人转山,一般都要雇牦牛、背夫,骑着马慢慢走。""听说每年都有过不了哑口的?""每年都会死几个。"边巴满不在乎地甩过一句话,"登山时有的坐着休息,等到发现没有动静时,已经断气了,我都碰到好几回!"边巴还挥着木棒,向我炫耀遭遇野狼的经历,见我兴味索然,一副无心聆听的模样,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的我,多么渴望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能够安慰饥饿的肠胃和疲惫不堪的身体!</h3><h3> </h3><h3><br></h3><h3><br></h3> <h3><br></h3><div> 下山的道路依然如故,有的地方甚至结满暗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前方的雪峰山石嶙峋,而脚下更是乱石丛生。边巴身上挂满我的三角架,镜头和杂物。但他步履轻盈,双腿仿佛按上了弹簧,像只敏捷的羚羊,飞快地沿着雪道下山,之前我曾好奇地问过他,转山一圈需要多久?得到的回答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轻装十个小时!在西藏的珠峰地区曾经流传着夏尔巴人的传说:某一年,一支装备精良的登山队正艰难地攀登珠峰,突然从山顶上跑下一个赤脚的夏尔巴少年。登山队员惊奇地问他上山干什么,少年丢下一句话:我家的羊今天早上跑没了,我上山去找羊……从边巴身上,我发现那个遥远的故事似乎变得触手可及。</div><div> 我的登山鞋在雪地上踩得"嘎嘎"作响,长时间在雪中行走,眼睛开始变得迷茫、剌痛!穿过乱石阵,道路变得平坦,今天的徒步全程34公里,最艰苦的10公里已经过去,剩下22公里的平路就可返回塔钦。可万万没料到这段峡谷竟然如此漫长,最终让我筋疲力尽。坡度陡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此时,天边突然隐现与冈仁波齐隔湖相望的纳木那尼峰,它海拔7694米,在西藏七千米级高峰中排名第二。极目眺望,远处的峰峦如同悬浮在天边的海市蜃楼,我疑惑地问边巴:"为什么冈仁波齐是神山,而海拨更高的纳木那尼不是?"他的回答出乎意料:"在我看来,所有的山上都居住着神灵,当然,纳木那尼也是。"</div><div> 在接近24公里的尊最普寺时,只剩下最后屈指可数的十公里了,道路在脚下一寸寸缩短,身体上疲惫也随之达到了极限!沙土路的两边是连绵的雪峰,谷底却是残雪、溪流和枯草。我机械地向前迈动着双腿,身心涣散,对于路上的风景,已懒得摆弄携带的相机了,它挂在我的胸前,很多时候仅是一块结构精密的钢铁而已!</div><div> 层层叠叠的群山影子般把我包围,我发现只有依靠自己的双脚才能将它们彻底甩在身后,九公里、五公里、三公里、两公里……不知绕过了多少个山头,想起很多先行者的感慨:最后平坦的几公里,却是转山路上最折磨人的一段。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此言非虚!山道拐弯处,我突然窥见了一大片建筑,它们躺在蓝天和流云下,在夕阳下闪着令人心醉的光。</div><div> 那就是我徒步两天,53公里的起点——塔钦小镇!</div><div> 这一刻,我几乎百感交集,恍惚有种从天堂重返人间的感觉,紧了紧相机的背带,一头扎进了塔钦的暮色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