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屋的门，打开记忆的窗，往事不忍回溯。<div><div> 老屋的每个角落里都是你的影子，反复重叠。依稀中又看见了你，看你像往常一样，忙着打扫着房间，忙着准备平日的饭菜，忙着一针一线地缝着我们过冬的棉衣，忙着在温暖的灶火旁，弯腰烘干我们汗湿的棉衣裳……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始终逃避着不敢想母亲，不敢写母亲，不敢写关于母亲的一切。平常的日子里，我把对母亲的所有想念都尘封在时光里，待某月某天攒够足够的勇气来面对的时候，再慢慢地，浅浅地开启它。</div><div> 我清楚地知道，任何的语言和文字在今天看来已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那么的不堪一击。我宁愿相信母亲还在我的身边，她从未远离我和我们的家。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很快就会回来，然后默默地等着她的孩子们回家。</div><div> 母亲三十岁的时侯，外婆走了，我是那年的八月出生的。我的上面有过两个哥哥，从小患了软骨病，浑身无力，其实是缺钙。当时不光生活差，医疗水平也差，怎么也医不好，七八岁就夭折了，因为是未成年的孩子，不能进自家坟地，就把他们俩相继埋在了村南的沟坎里。遥想从前，我无法体会母亲当年的绝望，正如我今天同样无法面对失去母亲的现实。</div><div> 我的姐姐和妹妹都长得像外婆，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一个好看的酒窝，而我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五官齐全，从小到大我都羡慕她们，时常觉得老天爷不太公平。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那个年代的人们因为文化的限制，尤其是还在农村，还处于一种愚味无知的水平，许多现在看来再普通不过的发热，在当时被人们讲成了抽疯，我四五岁时有一次因为烧得厉害，倒在了村口的杜梨树下，口吐白沫儿，不省人事，就是他们口中讲的抽疯发作了。还好前院的一个大爷刚好经过，抱着我就去了邻村的赤脚医生那儿，这才把我救了回来。我的胳膊经常脱臼，母亲就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带我去后面村里的老奶奶那里接好；我被吓着的时候，母亲让村里的‘神人’给我念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直到我恢复神智。我觉得我归根到底是幸运的，老天还是怜悯我的。从那以后，我不再悲观，开始慢慢自信起来。</div><div> 不知是为什么，小时候看到电视上出现的那些唱京剧的人我就会很害怕。他们脸上涂着重重的油彩，而且是五颜六色的。每当这时，我便会吓得连忙钻到八仙桌下，直到大人把频道调了才敢出来。我想：他们张牙舞爪地在叫些什么，脸上还画得这么吓人，我把他们叫做“大花脸”。两岁那年夏天，去爷爷屋里玩，爷爷坐在藤椅上看着戏居然睡着了，电视上正在放京剧，我一见“大花脸”，像往常一样又飞快地躲到了桌子下面。爷爷桌子下面新买了几盆我不认得的花草。我就窝在桌下转来转去，好奇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不一会儿的功夫，忽然一下子哭起来，哭声吵醒了睡觉的爷爷。爷爷一看电视就明白了，赶紧把电视关了，低头冲我说：别哭了，快出来吧！看看，电视已经关了。我出来后半天还是哭个不停，爷爷没法，去前院把母亲喊来，母亲以为我磕到哪儿了，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伤的地方。因我从小讲话就迟，那时还不会讲就只是一直哭，边哭边挠着身上，母亲觉得奇怪，她弯腰往桌子下面一瞧，一下子明白了。</div><div> 原来，爷爷前几天新买了几盆仙人掌放在了桌子底下养着，因为这种植物在农村既泼辣好养又无需细心照顾就可以长得很好。母亲仔细看下我的胳膊和腿上，扎满了好多个仙人掌的小黄刺，跟皮肤的颜色很像，不仔细看根本望不出来，但是一碰着就疼的很。母亲一边用针给我挑刺，一边骂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真淘神！自那以后，即使它偶尔盛开的花儿很美，即使除去小刺的叶片还可以烹饪享用，我也很不怎么喜欢这种植物，可能就是因为当时的缘故吧。</div><div> 也许是我的自信过了头，我成了姊妹中闯祸最多的一个，我经常地带着一帮小孩儿，春天拔过东家的菜苗，夏天摘过人家菜园里的瓜果，到了秋天就转到地里去挖花生，冬天地里倒是什么都没有了，我们玩着过家家的游戏还把人家的麦垛给点了一把火，正在欢天喜地吃着喜宴的人们闻讯赶来，吓得赶紧手忙脚乱地到处去提水灭火……母亲只要一见村里人气冲冲地来家里找，就知道我又惹祸了。等人家走后，逮着我就是一顿数落，说我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野，你天天的菜没拔几棵，刀子倒是掉了不少。我则脸皮厚的很，只是傻笑，当时老实一小会儿，过后该怎样还怎样。</div><div> 不过，上了学以后我整个人就乖多了。至今我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秋天母亲送我上学的情景，那天我背着母亲给我做的新书包，母亲一边整理着我的衣服，一边轻轻地说，你今年六岁，年龄还不够，如果老师问起你，你就说你已经七岁了。不然，老师会让你明年再来上学，知道了吗？我用力点点头。母亲才放心地回了家。从那以后，我似乎知道上学机会的来之不易，一夜之间长大了，几乎变了一个人，放学后就赶紧写作业，然后帮母亲烧火做饭，扫地，打扫房间，每次麦收秋收我都会抢着去地里面干活，这时母亲眼里的我是勤快的，懂事的。</div><div> 母亲喜欢菊花，每到秋天，她去县城里面赶集时就会买来一盆，今年买了浅粉色的，明年就换了淡黄色的，桌下摆着一盆怒放的菊花，一进门就能闻到满屋子的馨香。待花期开过，寒冬就到了。因为屋子里面温度低，菊花往往熬不到年后就枯萎了。但母亲也并没为此而灰心，她依然会买，只是相隔的年数越来越多……</div><div> 九几年的电视剧《渴望》，母亲非常喜欢看，那段时间看得很是着迷，因为跟剧里面刘大妈的小女儿同名，所以母亲常常会学着刘大妈的口气来叫我名字，似乎这样唤我的时候，她觉得是最为亲切和自然的，而这种亲切感也只有我才能真正地体会。</div><div> 后来我离开家，母亲就总念叨，说孩子们中最贴心的一个却离她最远。我就说谁让你给我起个会飞的名儿？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我都东扯西扯地啰嗦半天，半个小时这是最少的，母亲常常在电话那头讲，差不多就挂了，给你省点电话费吧！我说好啊那就挂了吧，挂着挂着却又讲了起来，我知道，母亲其实也不舍挂断电话，尽管她紧握话柄的手和胳膊早已经又酸又麻。</div><div>……</div><h3> 想起来那是一幅被岁月漂白过的温馨画面。冬天的早晨，我下了早自习课，踩着厚厚的雪回到家，打开门一看，母亲正坐在炕上的小桌旁，边纳着鞋底边等着我。桌上摆着几盘刚刚煮好的饺子，耳旁的收音机传来那熟悉的评书《小哪吒 》的声音，见我进门，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来，用手暖暖我冻得红红的脸蛋儿，又轻拍下我身上洒落的雪花，微笑着把筷子递给我。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温暖荡漾在我的心上……</h3><h3> 自此山高水长，念念无期，我想，这关于幸福的点点滴滴，已经足够我用一生来怀念。</h3><h3> </h3></div> <h3>图文:浩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