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帚自珍(随笔)

萧酒言

酒愈陈愈香,物愈古愈贵。本来平常的东西,因为历史久远,便成为文物,也许上万年之后,我们的一片股骨、头骨也是价值连城的考古资料。连记忆也莫不如此。人愈年高,从前的记忆愈显珍贵,怀旧几乎是老人生活的重头戏。人小的时候爱幻想,总希望自己长大以后干这干那、当这当那,甚至想象得十分离奇古怪、不着边际:本事大得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能飞檐走壁,能呼风唤雨,能点石成金,能刀枪不入……直至花甲、耄耋,一事无成,空留余恨,我还是我,没有辉煌的过往,没有不凡的如今,腰弯背驼,耳迟目浑,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囊中羞涩,人见绕行。涕泗越来越多,尿泡越来越小;废话越来越多,智慧越来越少。青春鼎盛已不再,豪情满怀化烟云,儿女远离,空巢独处,一无所有,唯余回忆。人生也是一个圆,犹如地球自转,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完成一个循环。人从四条腿爬行,成长至两条腿健步,再到三条腿慢挪,也完成一个循环。不同的是人只有一个循环,而地球周而复始,似乎无限(其实也有终结,只是漫长些)。老还小,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记忆、思维、习惯、言谈举止、动作行为乃至智商情商,莫不还原,因而怀旧变成了老年生活的全部也就不稀奇了。当年辉煌过的,自不必说,值得骄傲显摆,常拿出来晒晒,避免长毛;没有辉煌过的,平凡的琐事也颇显宝贵,敝帚自珍,搜肠索肚寻觅可以挖掘的一切,哪怕它一文不值,都视若珍宝。<div><br></div> 前天在故纸堆中发现几张从前的画作,今天在布满尘埃的老屋书柜里找到一本旧画册,都有四十多岁的年龄,均为十六七岁高中毕业至恢复高考入学之初的习作,无论素描、线描和水彩画,都显得十分稚拙可笑——有一幅“创作”竟然出现明显的透视错误,当时根本不懂什么透视——然而却又觉得亲切可爱,它引导我穿越时空,仿佛回到当年指点江山、风华正茂的激情时代!那时虽没有条件,却执着地爱好,课余,必托着自制的画夹用心临摹。尤其是高中毕业返乡劳动期间,紧张的学大寨运动中,就盼望老天下雨。只有下雨天才能坐下来画上半天。没有正规的作画儿工具,没有必需的美术参考书,没有专业人士指导,连素描纸都没见过,用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大白纸,却自斟自酌、自娱自乐,劲头十足。报刊杂志、课本图书上的图片剪辑、粘贴了好几本,它们就是我的老师、我的模特儿。后来环境改善了,条件优越了,却懒得动笔,如今打算给自己的散文换几幅插图,宣纸在画板上爬了一个礼拜几乎还是一张白纸。艰苦的环境磨练人,安逸的生活使人懈怠。“盖文王拘而演《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 ;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就不难理解,许多伟人名人越是身处厄境困境越是佳作不断、地位越高条件越优越却江郎才尽的原因了。<div><br></div>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那时的字写得并不怎么好看,奇怪的是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大学自己一直负责或参与学校的板报墙报,整个高中期间各科的复习题、考试卷,包括音乐课歌曲教材都是由我刻印,乃至有一次课外活动孙老师安排我刻英语题,没参加学校组织的劳动被班主任点名批评,揶揄我说:“还有一个刻写家!”其实我这个刻写家给他刻印的数学题最多,几乎是各科之和。又一次给方老师刻印歌曲,发现他抄写的简谱中有一处错误,向他请示,方老师大吃一惊,问我你懂简谱。从小受哥哥影响,略知一二。二十多年前,电视台热播电视连续剧《金剑雕翎》,插曲激越动听,刚上初中的女儿也很喜欢这首歌,没时间看电视剧,要我记谱。她高估我这个二合半老爸,强人所难,没办法,跟着电视听了几遍,勉强应付,无法确定对否,让她拿给音乐老师看看,音乐老师哼了哼说差不多。去年在一本旧歌书里意外发现这张颜色发黄、边角破皱的曲谱,跟网上的简谱比对一下,竟然出入不大。那时只知电视剧名,根本不知道歌名,现在才知道歌曲叫《云破天开》。正是基于这种鞭策和压力,渐渐喜欢上了书法、绘画,掌握了多种字体,包括各种美术字(老宋、仿宋、黑体、综艺、珊瑚、写意……各种铁笔美术字、变体美术字)。读小学时最怕的就是放学时路过供销社被几个大人拦住看作业本,然后摸摸头顶,夸夸字写得漂亮。他们哪里知道被人夸奖竟成了我的一种思想负担和精神畏惧,总想躲着他们。看来窝囊是与生俱来的!没有坚强的意志、持之以恒的精神,乃至所有的才艺都是泛泛,都只学了些皮毛。<div><br><div><br><div><br></div></div></div> 被女儿涂了红脸蛋的娃娃<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