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吴昌碩【紅衣達摩面壁圖】闡述書画印鑒比對要領

天夫

鑒古錄（廿七）

吴昌碩

1844.8.1—1927.11.29

初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碩。又署倉石、蒼石。多别號，常見者有倉碩、老蒼、老缶、苦鐡、大聾、缶道人、石尊者等。浙江湖州安吉人氏。

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

102x30cm

▲圖片來源:十松山房藏品

此幅題八十一歲，則至晚年之作也，故題字雖猶精氣飽满，無多颤抖，而笔画拖沓(特别是每字收尾)，即在所難免，此亦正符合晚歲老笔之特徵也。

有些部位，比如苔點，按正常画法，點苔分大、小、短、長、尖、圓、横、竖之不同，縂的講，皆須有跳動之韵致感，或如蜻蜓點水，或如崩石堕山，仙人撒豆，天女散花，無所名方。此幅點苔為長竖點，雖大小間錯變化，而跳動韵致感不足，但此正符合老笔遲滞凝重之特徵。如果老笔反為輕靈跳動者，即属可疑。

如下圖(王一亭画，吴昌碩題)，即為再晚一年之題字(八十二歲)，與此幅款書特徵相同，俱顯凝重而用笔收尾向左下拖拉特徵，此即晚歲老笔特徵，故有老邁龍锺之態也。

▲圖片來源:网絡

另見一幅類似之圖(見下圖)，年紀為丁酉，1917年，乃七十三歲之作，其形貌特征大體一致，與此【紅衣達摩面壁圖】一樣，俱属仿羅两峰笔意者，人物側面開相亦一致，唯脖頸部此幅更細長，即更顯老態也。

▲圖片來源:网絡

老樹枝蔓 奇倔龍盤

苦鐡之精 弥老弥堅

面對絶壁 坐烂圃團

一種平懷 空空大千

此幅鈐二印，白文“吴俊之印”與《中國書画家印鑒款識》34#其實是一方印，印泥過重之故，部分笔画被封茧而不顯，所顯出之部分则與34#基本一致。

對印鑒之窍訣，主要即是看間架結構，有些笔画或因每次鈐印輕重不同而產生變化，有些變化產生即因長期使用所致，或邊角磨損缺落，或印泥積垢封茧，後者即與書画家用印習慣有關。而間架結構，笔画之間的關系，在任何情况下不會產生變化，除非有的画家晚年因故重新修改過章眠，可能性微乎其微。

鈐印盖戳講究者，每次用完即擦拭干净，最講究此道者莫過於趙之謙，後來即海派張大千、吴湖帆輩，一方印用幾十年，印戳猶異常清晰，而鈐印每用專門之印規，尤其張大千，如果看到一幅大千画作印戳盖歪了，或印泥模糊了，即可立斷其偽。

▲吴昌碩在杭州孤山石室時

同樣是近代大画家的吴昌碩與齊白石，雖然都是篆刻家出身，用印却反不如張大千、吴湖帆來得講究。白石晚年印戳多有盖虚者，而印戳久用後老化痕迹亦明晰。十松以為，此中有一原委，即為鑒定書画，以真品所用之印必為画家長期使用者(但就晚笔論)，如果每次都擦拭干净，則使用痕迹反而不清楚，所以，此種印戳属于長期使用造成的老化痕迹，或因積垢封填印泥而章面變模糊，更有助于鑒定真偽。以仿制者所用之印，無論過去翻刻，或現代制版印，皆不太可能存在長期使用後所產生之印泥封茧模糊之態。此亦為鑒定書画印鑒之秘訣。

比如上圖，這次嘉德剛拍3个多亿的黄賔鴻【黄山湯口圖】，二方印章，下面這方盖歪了，此即属黄賔鴻正常之態，而吴湖帆張大千則不可能有這種情况出現。

齊白石上面這方章盖的很清楚，但下面這方即有些虚，有些細微處還有刀口毛邊之不同，但這是同一个印章盖戳輕重不同，印面狀况不同造成的。

另有一種齊白石画上所盖印戳，局部嚴重虚化，反而成為一種鑒定的特點。其他画家用印不常見此，或因印面本身不平整及印泥比較特殊，加上印面盖戳未每次擦拭干净，久後形成垢結態所造成的。這種雖非“具眼”，但也增加鑒定参考數。

白文“吴俊之印”，見諸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比較《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吴昌碩印34#，即知是同一方印，以主要間架結構是一致的。

“間”字指各笔画之間距離，如二印戳比較，其各各笔画之間距離即應完全一致。有一種情况是二印因印泥厚重之不同，或纸张絹地之不同，而笔画粗細即不一樣，但二印之笔画關系即不應該有變化。

“架”字指笔画之交叉或轉折所形成之角度，二印戳如出自同一印，則此架構特征應該保持相同。

故將《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 中標準印與實際画作對照，此“間”“架”二種特徵，即為主要比對依据。

此幅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白文“吴俊之印”與《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34 #比較，似乎區别非常之大，但仔細見，即知仅仅是笔画粗細之不同，而内在間架結構却是一致的，見下圖（蓝色為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取樣，紅色為《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34#） ，

分析即知，這主要是印戳印泥一重一輕，一模糊一清晰所致，亦與地材紙本絹本之不同略有關系。十松分析，見該印，比如“之”字左上笔画几乎全部被印泥封住，故該印長期使用後，已積垢封茧嚴重，此故為画家原印盖戳方有此種效果。此幅年款顯示為吴昌碩“八十一”時作，甲子年，1924年，乃吴昌碩最為晚年之作也。

吴昌碩画人物不多，有些中早期作品之画人物，或曰為擅長人物之弟子（若王一亭）代笔，而此幅用笔老辣，尤其是人物開相與王一亭等不類，故當為其親笔之画。

書画鑒定，有一種稱“老氣”者，猶如老樹枝蔓，即比較難以模仿。

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朱文“倉石”印，《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未見錄入，但《吴昌碩印譜》（上海書画出版社，1985年第一版）有收入此印，比對重合度（見下圖），即非常一致。然目測二印在笔画上有个非常明顯之不同，即吴昌碩画【紅衣達摩面壁圖】之朱文“倉石”印，有幾處笔画扭曲，如“石”、“倉”，左出撇画之中段扭曲，而這種扭曲是因絹地本身材質造成的，往往是裱画時局部因板刷受力拉伸不均，或鈐印時絹幅有皱褶而造成。正常情况，如果是偽作，在制版章出現之前，一般都是翻刻，像這種朱文印，故意刻成扭曲之態即属不可能。所以，這種現象，從逻辑推理亦可排除其作偽可能性。

書画鑒定中，對印鑒款識是非常重要的，但一定要有逻辑推排能力，要有科學之思維力，而此正為目前國人之所欠缺，故須長期熏釋。

丁酉四月卅天夫於松陵

附錄

▲《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p417

《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成書於解放後，雖當時各各努力，今見即不無缺憾，有些真品之印此書未見收錄，而有些属于偽作之印却被收入，當然這些能被收入者，俱属高仿品。

古代不能像現在這樣去理解造假作偽，偽作在中國画中出現其實属于正常，以中國画家傳統上即有一个臨摹古画的程序。故歷來中國画多赝品充塞者，有一種稱“下真迹一等”者，或稱“副本”者，往往皆出當時名家之手，或高手對臨之作，有時甚至笔墨之佳已超過原作。

此種“下真迹一等”之赝品画，仿制印章，古人只能靠翻刻，而翻刻之印雖大體相同，刀法畢竟不類，多無真品印章冲切直爽清利。如此《中國書画家印鑑款識》吴昌碩印34#、35#、36#，明顯是同一方印，以真品印章用刀當清利論，則34#印為最符合，其他二印皆有修事之態，多類於摹刻者，故此書35#、36#印或即取自偽作。誠然，吴昌碩為大篆刻家，自用印章同一式樣重復刻之，可能性即比普通書画家要大，故此且不作論斷，但存疑而已。

一般画家，同一式樣之印重復令人刻之，尤其是宋、元、明，即属不太可能，故前篇(《鑒古錄》廿一)講項聖謨【湖山歸隱圖】，而論及上博所藏名画唐寅【東方朔像】属赝品偽作。

該書此種問題非常之多，許多偽作是當時七人鑒定小組成員已誤判，再追究則前輩吴湖帆等，或皆已誤看，即如上博唐伯虎名画【東方朔像】是，故古代書画鑒定之難有如此也。

丁酉五月初一又記

Ψ

不研究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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