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文／雪梦)

雪梦

作者／雪梦

图片／网络

　　夜已深。城市安静得如卸妆后安然睡去的女子，疲惫憔悴却依然美丽。

　　她闭着眼，心却未睡。不知有过多少寂寥的夜心就这样醒着，不知有过多少漫漫长夜独自度过。或许生活就有那么多的不清楚，那么多的糊涂。总想彻底遗忘的旧事，却在每个夜晚降临时翻拣拾起，无可救药地沉浸于这种伤，缠绵于那种痛。她心惴惴然，游走边缘的灵魂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寻求解脱？寻求救赎？

　　一段时间以来，她似乎习惯了独享深夜的孤寂与宁静。每当白昼墉倦地脱去盛装，她便在夜幕下褪去身体的华美，揭下白昼的面具，撕开心灵的虚伪，尽情地放浪形骸，完全地打开自己，再打开，完整地剖析自己，再剖析。也只有这时，她才真切感受到身与心贴得最近，没有喧嚣白昼的貌合神离，没有现实的繁芜疲累。

今夜，她又把自己埋进夜的温床。晚风拂起了窗纱，她望到如水的月光穿透窗玻璃在房间流泻，映射的一尘不染的淡青色地板熠熠生辉。她从房间唯一的窗子向外瞩望，天穹扑朔迷离，宛如一幅静态的水墨画映入眼帘，时而又如一幅动态的写真集在眼底招摇。树梢悬挂的一轮满月好美，与之沟通，内心油然生出水乳交融的丝丝颤栗。难怪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大肆赞美月亮，渲染月光。旖旎的月光真得能将身心温润、灌醉……

　　静谧的夜，未眠的尚有窗台的那盆茉莉。朵朵小白花星星点点，正氤氲着香气被夜风推来送去…… 她无法再躺下去，起身走到窗前敞开了窗子，迎面扑来的阵阵凉风令她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肩，她未退避，任凭清冽的夜风轻轻抚摸着自己。她在夜的房间挪来踱去，眼睛不自觉定格在匍匐墙上的一只巨大的蝴蝶状的石英钟，钟摆在夜色中忽闪着淡蓝的光…… 那一刻，她被蝴蝶的极致美感所震撼。蝴蝶纵横有致的淡蓝花纹让她内心顿生一种渴望与向往。渴望破茧化蝶，自由的翱翔……

　　她定睛看了看时钟，下意识地摸出枕边的手机拨了出去，另一端发出噪杂的声音：“宝贝，困了就先睡，我在大排档与朋友一起吃饭，商讨点生意上的事儿，一会儿就回去”。她还能说什么？唯有慵懒地挂断。

她哪里会有睡意！长久以来，她对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都说牵挂、惦念一个人的感觉是幸福的，她不清楚，真得不清楚。她只感觉一股无名思绪如浮云一样在她头顶盘旋，似乎在不远处做了须臾停留，又折回笼罩并包裹了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游弋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命运为何这样周而复始地颠覆着她的生命。她时常扪心自问，柔弱的肩膀能否再扛起生命的如此轮回?

　 她正冥思的片刻，门口有声音响起：“宝贝，这么晚了还没睡，还在等我？”他用微醉的目光抛向她。她说：“睡不着！”他望着她轻声说：“小傻瓜，是否又伫在窗下望月怀古了？那都是天坛神话”。她望着他沉默无语，继而轻轻叹了口气。此时，她的眼波里蓄满了动人的忧伤。

他经常如此，在外应酬完毕，家来倒头便睡。她明白他为事业为这个家付出了心血，他真累了，她不能对他再要求什么？让他好好睡吧！倦鸟归林，家是温暖的港湾，家是疲惫的栖息地。她坐在沙发对面托起下巴安静地、不无心疼地端详着他，他的表情及睡姿多像一个孩子。记得鲁迅先生说过：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和女儿性，没有妻性。妻性是逼出来的，是母性与女儿性的混合。此刻她内心母性的温柔在涌动。她靠过去，把他低垂的头轻轻托起放在枕中，她俯身下去，把他贴进怀中，抚摸着他长长凌乱的头发，摩挲着他略显苍悴的脸颊……不知怎了，夜色中的她，眸子里竟涌出闪闪的泪花。

　　于她而言，许多的意象皆在夜里萌发，许多的物象皆在夜里封杀。随着落日的渐次隐退，白昼的一切繁嚣皆在暮色的沙滩搁浅，夜色便迈着轻盈的脚步优雅地漫过来，不张扬，不落俗。这时人才还原成一个真实的自己。因为只有在静谧的夜里，才能感受完整的心跳，那是身体与灵魂的私语，是生命的深度唱合。在夜的静寂中，可闻细雨沙沙，暴雨滂沱。在夜的静寂中，可捧一杯香茗端坐灯下神思遐迩，感受夜的深沉与智慧。

　　夜，是创作的渊源，是孕育灵感的土壤。有多少诗词歌赋在夜的桔灯下汩汩产生；有多少科学难题在夜的月色下冰解冻释；有多少佛言禅语在夜的静谧中横空出世……夜能让一切分散的气血汇聚，在夜的幽静中思考，在夜的宁静中收获。卸去负累，敞开心扉，让思绪款款走进心灵，望那奇妙的天宇，读那自在的浮云，品那懵懂的皓月与繁星。在夜的怀抱中，完全地舒展筋骨，尽情地享受夜色这奢侈的柔情。

　 浩瀚宇宙，实难划下一道畅快淋漓的轨迹。夜虽漫漫，却能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夜点缀着她的灵魂世界，演绎着她的绚烂人生，阐释着她真挚的情与爱。

　　她不属于夜，但她拥有夜。

　　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