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

北京牛工

小燕子

　　小时侯一家十口人靠父亲每月47元的低微薪水维持生存，又赶上国家的计划经济，粮油要定量供应，家家买粮都要凭供应证，一家老小就靠供应的粮食是不够吃的，一个月的供应量，半个月就会吃光，58年“大跃进”的年代虽然已经过去，但在我的家里，挨饿又延续了十几年，那个时候，年幼的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上一顿饱饭。

　　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夕阳已渐渐染红了天边的白云，袅袅的炊烟也慢慢地升起，妈妈在锅灶旁煮着玉米粥，那个锅别说它有多大，就是它每顿煮出来的粥就有几大盆，为了少放粮食，妈妈还不停的往锅里放白菜、土豆和倭瓜，当时我们给它冠了个美名叫"蔬菜粥"，紧紧依偎在门口旁小木凳上的我，已经是饥肠辘轳，一边品味着屋内飘出的芳香；一边仰望天际变幻中的云端，浮想联翩，绝不亚于《买火柴的小女孩》中主人公的想象，看着千变万化的云朵，似金黄色的蛋糕、又似二道街饭店刚出炉的烧饼，令人兴奋和垂涎 。

突然，一阵“叽叽喳喳”燕子的叫声，把我那呆滞的目光吸引到邻居王二娘家的屋檐下，只见一只刚刚飞回来的大燕子，正在喂那些从燕窝口伸出张张小嘴的孩子们。我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奇思妙想的问妈妈：“为什么咱家屋檐下没有燕子窝呢？”妈妈回答说：“因为咱家穷，燕子是不喜欢在穷人家的屋檐下筑巢的……”

　　

"哦--"我似乎明白了,原来燕子和猫是一样的，他们都嫌贫爱富的。因为家乡有句老话"来猫去狗越过越有",所以这之前，我们在山上打柴抓过一只猫，可抱回家里无论怎样的看管,还是叫它跑掉了，虽然妈妈这样说,可我还是不死心，我想,燕子和猫一定是有区别的，从那以后，每当我听到燕子的叫声，总不免把目光投向我家的屋檐下，可给自己带来的却总是失望和沮丧。一次，我曾用泥巴做了燕子窝粘在我家的屋檐下，试图把燕子引来，可飞来飞去的燕子却不屑一顾。春来春去，我苦苦的等待，也不见燕子在我家屋檐下停留，而邻居王二娘家屋檐下的燕子却成群的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又是一年，我期盼的春天来了，一个早晨我被窗外“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我高兴的披上衣服跑出屋门，先看我家屋檐下精心制作的燕窝，门庭依旧是那样的冷清，我穷叫声环望，原来又是邻居王二娘家屋檐下飞来的几只燕子，象似久别归来，高兴地唱着、跳着。我急了，象似受到了欺辱，顿时压不住的怒气变成火焰，便寻来门旁墙上挂着的扁担，使出平生的力气，将王二娘家屋檐下的燕子窝一股脑儿的全部捅掉，燕子们＂唧唧－－－喳喳－－－＂地在房子的周围飞来飞去，我想他们一定在辱骂或诅咒我，果然事后王二娘向妈妈告了我的状，可是妈妈并没有打我，只是对我说：“人死以后要过燕子山的，如果生时得罪了燕子，转世要被燕子啄瞎眼的。”为此我很害怕，怕王二娘家也变得和我家一样穷，以后再也吃不到他家送过来的剩鱼剩肉了；同时我也怕人真的有来世，燕子会报复我的；可心中又奢望着燕子会因此将巢穴筑在我家的屋檐下，可没过几天小燕子们很快衔泥修复了她们的家，一切依旧了……

　　

很多年以后我没有忘记此事，长大以后，我也象一只羽毛丰满的燕子离开了家乡，每当我见到燕子，就会泛起一缕缕情感上的波澜，是爱？是恨？是嫉妒？还是祈盼？已经说不清了，快到四十年了，听说邻居王二娘家老俩口早就去了，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他们应该很顺利地过了燕子山，依稀往事，关于当年被我覆巢的燕子的子孙们安在？我再不去想了，当然也不会想什么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