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树之憾

春水長天

<p class="ql-block"> 重读《秋夜》,鲁迅先生开篇这样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如此直白,在先生的文章中是鲜见的。读到这里,不禁想起,在若干年前的蒲舍,在我家那零乱的小院里,也曾有两株树,只不过不在墙外。一株是椿树,还有一株也是椿树。</p><p class="ql-block"> 我记事时就见有这两株椿树了,长在门前丈余远的地方,可谓开门见椿。两株树相距不远,都差不多一丈多高。除了树冠枝条有异外,它们树径高度均相当。两团树冠在风中轻轻摇曳,犹如两只巨大的手掌在相互致意。有时,又仿佛是两只巨拳对峙着,呈搏击之势。然而,它们却适时友好的收手了,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或许,这正是它们的俏皮与可爱之处。树与树之间,由于水分与肥力供给的差异性,有的树会显得强势,地下根系密而又伸太长,可多吸收些肥水,这样就会比相邻的树长得粗而高一些。我家这两株椿树相互谦让,不分伯仲,倒也难得。</p> <h3> 蒲舍最常见的树是楝树和刺槐,还有当篱笆成排栽插的木槿。楝树果实累累,不好看又不能吃,脚下踢得滚滚的都是,除了取代石子成了打弹弓的弹丸,再无其他什么用了。刺槐留给人的是痛苦的回忆,小时被刺过多少次,哪还说得清。树中明星当数蒋瘫娃家的枣树,在旧作《三棵树》中,我曾将该树作主角重点推介。我至今仍记得那枣子甜甜的味道,也记得有小伙伴偷摘枣子在蒋瘫娃追打下的落荒而逃。</h3><h3> 我家的椿树之所以没名气,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果实。你哪怕是一株毛桃,尽管其果子又涩又酸,但在那个年代也会引来玩童觊觎的目光。椿树徒长着高高的树干,枝桠上分叉不多,就连鸟儿筑巢也难以选中。我记得,当时没有晒衣架,母亲在两株树间系上绳子,晴天正好用来晒衣服被子。很是巧妙。这对于正在慢慢长成材的椿树来讲,也算开始有所作为了。</h3> <h3>  当我知道香椿是一道美味,那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其时,我家的两株椿树已不复存在,早变身成家里的家具了。清明前后,香椿绽出幼芽,味道浓郁。这时的香椿无疑是蔬菜之王,售价每斤三十元以上,真正的菜中贵族。香椿炒蛋,香椿拌豆腐,成了店堂里最具时令性的当家菜肴,食者如云。</h3><h3> 品着香椿的滋味,就我而言,个中情愫难以言表。想起家中的两株椿树,如同想起两位失之交臂的故知,一言难尽。</h3><h3> 椿树在蒲舍仅我家有栽。父亲在舍子里也算见过一点世面,估计这两株树是他年轻时从外面带回来的。椿树生长快,树干笔直,容易成材。这恐怕是父亲当初选栽椿树的原因吧。我一直未曾就此事问过他。小时候我常采下些枝叶喂猪羊,后担心影响树木生长,父亲不让采了。未曾知道,春天的椿芽竟然是绝佳的美味。现在想来,当时的信息真是闭塞。一些地方可将椿芽当佳肴。而在蒲舍,谁要是说把椿芽炒来吃,那真是匪夷所思。就是我也算见过一定世面的父亲,亦不谙此道,其所见的世面想想还真是有限。时代使然,怪他不得。</h3> <h3> 我常常这样想,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上天让我家长了两株香椿树,是一个多么奢侈的馈赠啊。如此珍贵的馈赠却不知道拿来享用,白白错过,也是醉了。</h3><h3> 假如香椿芽能入蒲舍的菜谱,蒲舍的明星树单就要为此而改写。整天奇货可居的蒋瘫娃,还值得守着一株破枣树吗?</h3> <h3> 后来父母带我们举家搬往外地,两株椿树,连同家里其他的一些树木,一起被伐了带走。建新家,打家具,这些木料都用上了。</h3><h3> 又过了好多年,这些家具在时光的磨搓下越发显得破旧,也不时兴了。家里重新进行装修,换上了新的实木家具。旧家具我没舍得丟弃,收到了贮藏室。有时去翻找东西,偶然看到它们,便会想起那两株椿树。还有,两株树之间母亲所系用来晒衣被的绳子。如今,树,不在了。绳子,也不在了。而我最慈爱的母亲,病故已三十多年矣!</h3> <p class="ql-block"> 或许,我家的椿树就是用来长大成材的。它们作为蔬菜的功能没有开通。那些年代,没吃椿芽,不吃椿芽,吃不着椿芽,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约定和默契吧。</p><p class="ql-block"> 这样想来,了无遗憾!</p><p class="ql-block"> 2017.4.22九如写于杭州</p><p class="ql-block"> 本文刊于《扬州晚报》东关街</p><p class="ql-block"> 副刊2022.07.18</p><p class="ql-block"> 标题改为:椿树的约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