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岁月》第十七章 那双灵动的黑眼睛

夜郎传奇。。。

<h3><br /></h3><h3>原创作者:夜郎传奇</h3><h3>美。 图:选自网络</h3><h3>作者声明:原创长篇 望尊重作者劳动 转载请注明出处</h3> <h3><br /></h3><h3>《岁月》第十九章 那双灵动的黑眼睛</h3><h3><br /></h3><h3>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那短短的五华里路程。</h3><h3>这段路出了清平镇后便是一个长长的斜坡,下完斜坡,前往地角村的公路则沿着清水江左岸蜿蜒着前行。</h3><h3><br /></h3><h3>出了清平镇,太阳已越过树梢,公路右侧那些稍远的峭壁闪闪发亮。</h3><h3>那一日,在五月的微风里,金银花醉人的芳香阵阵袭来;满目青翠的叶隙间,可看到清水江碧澄的江水;山崖上,点缀着一簇簇火红的石蒜或杜鹃;坡地里,偶尔可看到农人在田地间劳作。</h3><h3><br /></h3><h3>行在不时扬起黄尘的公路上,张阔不再大步流星。他一手扶着小林交叉在他胸前的小脚,一手不时指着路边的某样东西,对着我,"你说说,它叫什么?"</h3><h3>在张阔的指点下,我知道了,那叫"马桑",那叫"倒钩藤",那叫"油茶",那叫"车前草",那叫"山苍子"</h3><h3>……</h3><h3>此时的李玉茹几乎一路无话,她不时撩撩齐耳的短发,目视前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幼小的心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她忧郁的面容让我一再忆起自己两年前地角村那些孤独的游走。</h3><h3>惺惺相惜让我对小弟突然产生深深的同情,我们兄弟两居然依着如此相同的轨迹度着自己宝贵的童年,在亟需父母关爱的年龄段,我们就这样轮流着失去珍贵的母爱。</h3><h3><br /></h3><h3>我曾不止一次的想象着小弟长大以后的模样,甚至想到了一起下河摸鱼抓虾情景。逐渐增长起来的兄弟情谊,让我渐渐意识到了作为兄长的责任。可现在,我无法用自己的弱小为他抗拒不幸的来临。只要看着他那双黑黝黝的不停转动的眸子,我就会陷入长久的苦痛的沉思。</h3><h3><br /></h3><h3>刘小林特殊的出生方式决定了他特殊的人生,药物的毒性剥夺了他做个正常人的正当的权利。先天的哑让他没法给人传递任何的信息,先天的聋又给了他一个无声的世界,严重的残疾使他永远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他白皙的肤色凸显着那双灵动的黑眸,它骨碌碌的转动不断唤起亲人的怜爱与世人的同情。小弟的黑眸子里,流动的仿佛永远是深沉的疑问与好奇。</h3><h3>两岁的他不知道我们嘴唇阖动的意义,不知道人间还有尊卑长幼的顺序,不知道世间万物千差万别的称谓,不知道语言的存在与含义,更不知道人世间还会有无穷的痛苦与烦恼。他只是站在无声的世界里,凭着黝黑的双眸理解和探究凡此种种的究竟,因此,那眼神注定显得异样而深沉。</h3><h3><br /></h3><h3>凉风垭处,公路旁两株古柏下有眼不断涌动的清泉,常年的冲刷使这里形成了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对于这个存储了大量清泉的地方,村人们称之为"龙井"。</h3><h3>行至这里,张阔说:"歇歇吧,孩子累了。"</h3><h3>母亲从张阔手中接过小弟,选了一处干净的石面坐下。</h3><h3>张阔拉拉我,"来,我们把手脸洗一下,要干干净净的见外婆。"</h3><h3><br /></h3><h3>张阔这个蓄着平头的男人总是说了就做。他拿出手绢,在水里搓了几下又来回荡了几次,然后笑微微的捧着我的头,左一下右一下的揩着我的脸,嘴里念念有词,"看,这满头的汗……来,我们把它抹掉……呵呵,小家伙现在可真帅,外婆见了不知有多高兴'……"随后,他又将我的双手没入水中,细心的搓洗着上面的污垢。末了,他拧干手绢递给李玉茹,"你和小林也揩揩吧。"</h3><h3><br /></h3><h3>此时,兴奋过头的小弟有些疲态的歪着头,斜靠在母亲右膀上,骨碌碌的眼珠一直尾随着我们来回的转动。</h3><h3>直到现在,这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珠依然没有明白此行的目的,他无邪的眼神使我感到一种揪心的隐痛。</h3><h3>当年我被母亲送去地角村,是在将近五岁的时候,而我现在即将被置于地角村的小弟才两岁出头。当年,我对即将失去的母爱痛彻心扉,而我的小弟却在茫然不觉中不断的闪动着双眼。</h3><h3><br /></h3><h3>在为刘小林安置一个安全去处的问题上,精明干练的李玉茹只考虑到张泽慧口辣心软的特点,而老成持重的张泽慧则自信的认为李玉茹无须过多的担心与交代。她们都犯了同一个错误,这就是:忽略了刘小林这个两岁幼童的个性与特点。</h3><h3>此时,张泽慧的注意力只集中在张阔这个陌生男子的身上。张阔的到来,无疑让张泽慧感到意外与吃惊。她注意到,这个个头魁梧、皮肤黝黑的男人虽是初次登门,但言谈举止相当得体。他言语不多,多数时间都是与两个小孩逗闹嬉戏。她暗地里一度以为这个男人是女儿现在的相好,可是,女儿与他若即若离的状态又让她一再否定自己的猜度与判断。</h3><h3><br /></h3><h3>午后,趁着疲惫的小弟沉沉睡去的时候,我们离开了地角村。我几度回首看着外婆家那灰暗的瓦屋,在过往的回忆中一再想着小弟醒来的状况。我知道突然失去母爱的痛苦与悲凉。</h3><h3>我无法知晓我与小弟分别的长短,以为此别至少三月或两月,熟料第二天上午,在外婆惊慌失措的陪同下,我滚烫的小弟却匍匐在地角村二伯的背上突然回到了清平镇。</h3><h3><br /></h3><h3>昨日傍晚,小弟从朦胧中醒来,冷清的氛围使精明的他第一眼就发现了我们的离去。</h3><h3>谁也不知道,他无声的世界里只有母亲才是他相依相伴的唯一,对母爱的依恋让他难以认同眼前的亲情与环境。</h3><h3>在夕阳长长的余晖里,他立于门首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凭着惊人的记忆,不知天高地厚的沿着来路悄无声息的一路走了去。</h3><h3>此时,厨房里埋头做饭的张泽慧正清理着有些混乱的思绪,她对刘小林的悄然离去全然不觉。直至晚饭做好后,才从已经空空如也的家里发现了小林的失踪。</h3><h3>'</h3><h3>这个向来稳重矜持的女人一反常态。她立即奔出门去,惊慌失措的走村串户,一声大于一声尖厉的呼叫,"小林——小林啊——小林——小林哎——小林——"</h3><h3>外婆的呼叫惊动了所有的村人,人们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个奇异的情景。当二伯二婶闻声赶来时,这个突然意识到呼叫无用的女人立在浓重的暮色里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泪如雨下。</h3><h3><br /></h3><h3>就在这个春日的夜里,刘小林带着他年幼的无知和懵懂,在湘黔公路上制造了自己的不幸。</h3><h3>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小精灵会独自离开地角村;没有人能知道,在黑夜里他如何识别来时走过的路;更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长长的春夜里,我可怜的小弟究竟经历了什么。</h3><h3><br /></h3><h3>外婆和二伯一夜搜寻无果后,在决定将这个不幸的事件告知李玉茹的路上意外的发现了小林。</h3><h3>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饿了,也许是渴了,也许是冷了。在熹微的晨光里,被发现的小林紧闭双眼,卷缩于"龙井"旁边的草地上,滚烫的身躯使他白皙的脸变得异样的通红。</h3><h3><br /></h3><h3>狂喜的张泽慧立即抱紧这个意外的发现,再一次发出令人惊悚的嚎啕,"呵呵'……我的儿啊……呵呵呵呵'……"</h3><h3>她跌跌撞撞的立起身来,试图将小林背到背上。</h3><h3>"想去哪?"二伯问道。</h3><h3>"回家啊。"</h3><h3>"婶啊,娃儿病了,回家咋办啊?"</h3><h3>二伯一句话提醒了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张泽慧,她低头想了想,"那就先去'大鬼'那里吧"。</h3><h3>……</h3><h3>外婆所说的"大鬼"即是大女李玉秀。她作出这样的决择,明显包含着对二女玉茹的回避与愧疚。</h3><h3>张泽慧以如此阵状突然的到来,让李玉秀惊讶不已。她接过滚烫的小林,立即嘱咐肖兴民,"快去请郎中。"</h3><h3><br /></h3><h3>此时的清平镇虽已十分热闹,但整个镇子只有两位看病的郎中,卫生所的建立还是好几年后的事情。</h3><h3>在郎中到来之前,大姨和外婆按照当地的土法,将煮在茶叶里滚烫的鸡蛋顺着小弟身上不断缓缓的滚动。我和惊魂未定的母亲闻讯赶来时,外婆正微闭着眼,口里念念有词:"野鬼游魂收走了啊……林儿的魂魄快回来啊……"</h3><h3>小弟的状况让外婆与李家姊妹心急如焚。此时,我惊讶的发现,这几位难见泪水的女人居然不时的流眼抹泪,伤痛不已。</h3><h3><br /></h3><h3>我可怜的小弟紧闭着眼,嘴唇微微的阖动。也许是郎中的药力,也许是外婆的呼唤,也许是母亲体温的传导与滋润,第二天傍晚,刘小林在母亲怀里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乌黑的眸子发出的微弱的光亮依次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最后,他黝黑的眸子停在了李玉茹身上。</h3><h3>郎中的药方与亲情的呼唤均未能留住这个受到重创的、幼小的生命。</h3><h3>在豆点般游弋的灯光下,他就那样默默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贪恋的看着这个把她带入人世的女人,眸子里满是亲情和爱意。在自己无声的世界里,他渐渐黯淡下去的乌黑眸子怀着十分的不舍,紧盯着今生唯一的至爱,缓缓的进行着悄无声息的告别。</h3><h3>小弟就像他曾经悄无声息的降生那样,在经历了两年零三个月的短暂人生后,便在四月春日的和风里悄然离去了。</h3><h3>小弟的突然离去,我们兄弟间那些曾经的缺憾已无以弥补,兄弟的情谊就此阴阳相隔、烟消云散,可感的只剩下一冢黄土里永久的伤痛与悲凉。<br /></h3><h3><br /></h3><h3><br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