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童年

葛申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所思,雪雨霏霏。一引自《诗经》<div><br></div><div>一百年前, 年轻的诗人徐志摩从乡间走来,来到这里,在沪江大学短暂的学习后,挥了挥手,暂别家乡的云彩, 走向遥远的康桥。多少年后,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儿时伙伴,在放飞了半个世纪后,又陆续在网上相聚,相约重返出发地,上海最美丽的高校,没有之一,寻找我们的童年。</div> 1937年建造的大礼堂与思魏堂<div><br></div><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一所最美丽的高校</div><div><br></div><div>1900年,庚子之乱期间,美南浸信会的华中差会(在江苏传教)和美北浸礼会的华东差会(在浙江传教)成员来到上海避难。期间他们达成了共识,决定在上海联合创办一所高等学校。1902年,他们在杨浦军工路购得165亩土地,建造了第一所校舍,名思晏堂。</div></div> 思晏堂 原上海机械学院基础教育部。父亲的马列主义教研室位于三楼,右边被大树遮挡的窗户正是他的办公室<div><br><div>1906年后,这些传教士先后开办了浸会神学院、浸会大学堂。1911年二部分合并组建"Shanghai Baptist college and Theological seminary"(上海浸会大学)校长为美北浸礼会传教士魏馥兰。1914年,中文校名定为沪江大学。自此,黄浦江畔有了一所绿茵遍地,风景如画的美丽校园。"每一艘进入上海的轮船,都必然从这所大学的视线内经过"。</div></div> 沪江大学原貌<div><br><div>1951年沪江大学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接办。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改为上海机械学院。(既现上海理工大学 俗称机院) 随着各校院系的调整,我的父母也被抽调到机院工作。我儿时伙伴的父母大多也在这时抽调来沪。</div><div>自然, 我和我儿时的伙伴大多出生在这块富有文脉的土地上。我们是建国后第一代机院子弟、沪江后人。</div><div></div></div> <div><br></div><div>这张珍藏了半个世纪的照片,前不久被儿时的伙伴传上网,一切亲切的无与伦比。原来幼时的我是这个模样,矮小的,傻傻的,两只翘辫子向两边横杵着,着实好玩。照片上的伙伴扑面而来,既新鲜又熟悉,记忆渐渐清晰起来。站在边角的阿婆,那个不知姓名、却亲切地唤我“小铃铛”的煮饭娘,我自认幼儿园里最爱我的人,我竟把她遗忘在岁月的风尘里。又见 阿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nbsp;</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第一个玩伴</div><div>&nbsp;</div><div>记忆中我儿时的第一个玩伴是我的邻居正南。那时我家住106号,他家住107号。虽然是两个门牌号,却是一栋联体别墅。正南上幼儿园时原来高我一届,入小学时因年龄太小未收,在家等待来年。缺少玩伴的正南把我当做了好朋友,我从幼儿园里回来,正南就找我在院子里游戏。大人们看我俩常在一起玩耍,就打趣:“那么要好,长大了要结婚”。有时邻居姐姐看见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就会问,“正南呢?” 这些戏言并未影响我们的友谊,傍晚时,我坐在106号的台阶上,一会儿,正南准时会过来。夏天来了,夜晚,蝉叫蛙鸣,我们坐在台阶上数星星。</div><div>上小学了,邻居张小白的哥哥吴小竹给我 、正南、阿强,每人做了把木头小手枪。我们把枪带到了学校,藏在学校树丛的沙地里。一下课,我们飞也似地奔出教室,心里惦记着藏着的枪还在不在。俩男孩跑的快,一下子就冲到树丛前,取走了枪。我跑的慢,待我跑到树丛前,枪已被跟着他俩一起跑的宋伍铭同学取出,那时我沮丧极了,看见宋伍铭拿着我的枪左右摆弄,不敢向他要回。正南看见我两手空空地呆站着,再看宋伍铭兴奋地手举着小手枪,正色说,枪是我们的,拿来! 个子高高的宋伍铭看到正南一脸怒气,不敢吱声,赶紧把小手枪还给了我。那时,我真的很感激正南帮我要回了我的小手枪。 后来,正南家搬到了后面的平房,渐渐地我们又有了自己的玩伴。文革开始后,由于正南家有海外关系,是机院第一批抄家的。在他家中抄出了高级布料、高跟皮鞋等等,说正南家是资产阶级家庭,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久,他的家人陆续去了香港。 1979年2月,我读大学三年级,到文汇报社实习。一天我在江西路的站点等17路车,看见正南勾着女朋友走来,他看见了我,立刻把勾着女朋友的手放下,也许想起了往事,脸上升起了红晕。我对他笑着,他也对我笑着,从我面前走过。擦肩无言。&nbsp;</div><div><br></div><div><br></div> 左边的建筑是106、107号楼<div><br></div><div>上世纪70年代末,机院欲建研究生中心,选址在106号、107号和105号楼上,106号、107号是沪江大学1908年建造的第一批外籍教员宿舍,也是机院第一栋被拆的沪江老别墅。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选址106号、107号楼,这是幢建筑风格别致、建筑质量上乘的小楼,台阶有四、五级,层高3米多,室内有壁炉等设备。据居住在二楼的老沪江徐伯说,107号原是首任校长魏馥兰的住所,106号是外籍副校长的住所。那时的人没有保护老建筑的意识,那么好的洋楼说拆就拆了。我的出生地就这样被毁了。所幸机院只拆了几栋小楼,沪江30余幢老房子大都被完整地保护。2006年,上海理工大学百年校庆,我在校史陈列室里发现了106号、107号的老照片,这是张航拍的照片 。小楼掩藏在葳蕤的树冠下,只看得到屋顶和三楼的窗户,看不清我家门口的石阶和一楼门窗,那棵参天大树正是我儿时记忆里的模样。</div>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芋艿 . 苹果的留香<div><br></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我读机院附小的同桌是生猛男孩余小和。小和爱睡懒觉常迟到,来不及吃早饭就带食物来上课。一次小和带了几只芋艿匆匆进教室。老师在讲台上授课,小和在台下偷吃芋艿,边吃边把剥下的芋艿皮丢进课桌里。“不要吃了”,我提醒小和,小和不理我,继续; “不要吃了!” 小和仍然不理我,继续; “再吃我报告老师!” 小和依然不理我,继续。于是,我举起了手,“报告老师,余小和上课吃芋艿 ”,老师慈祥的目光转向小和,小和蠕动着被芋艿塞满的嘴巴刹间凝固了。此后,小和再也不上课吃芋艿了。</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小和调皮的糗事没少干。一次爬到桑椹树上采桑椹,不幸摔了下来,倒地一动不动,我妈妈路过,赶紧背起小和就往医务所跑。以后,小和对我说,你妈救过我的命,你妈就是我妈。</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大班毕业照中第一排正中的女孩是宪意。她是我的小队长。她家住在108号,原是沪江大学第一任华人校长刘湛恩的居所。刘湛恩博士是著名爱国人士,1938年被日伪特务暗杀,他的铜像伫立在上理工校内。</span></div><div><br></div><div><br></div> <div>刘湛恩博士的塑像</div><div><br></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宪意热情大方,事隔半个世纪,宪意还能认得出照片上的每个伙伴,写上他们的名字,找到每个人的线索。</span><span style="font-size: 16px;">宪意的老家在山东,那年宪意父母带着宪意回老家探亲,回来时带回一篮子苹果。放学后宪意带我去她家,塞给我一个苹果宪意回老家探亲,回来时带回一篮子苹果。放学后宪意带我去她家,塞给我一个苹果说,“这是给你的。” 我不舍得吃,宪意催我吃下。那年代,我家不富裕,我父亲仁义,把二伯留在老家的堂哥接到我家抚养,还时常接济亲友、同学,家里钱不够用,每月都要向互助组借钱。偶尔有只苹果也要一切二,一半弟弟吃的,另一半再一切二,我和姐姐分。四分之一的苹果到了嘴里,还没充分咀嚼就没了。这是我第一次吃了一个完整的苹果,香甜渗透到心底。许多年后宪意从外地调回上海,我去看她,送给一张刚推出的50元公交卡,说起苹果的香甜,犹存舌尖。宪意说,“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一只苹果换50元公交卡了。”&nbsp;</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那年附小成立游泳队,入队必须具备两条,一、每门课60分以上; 二、每天坚持训练。我对宪意说我想参加,于是宪意陪我去找体育老师,宪意一番言辞,我竟没说得上一句话,就把事搞定了。露天的泳沲,每年5月开始上课,教练是大学体育教研室的老师,每天训练一小时。早晨游完了,湿落落的游衣,往晾衣绳上一挂,就去上课了,坐在教室里,用手一挤,辫子上的水滴滴流下来。</span></div><div>&nbsp; &nbsp;&nbsp;</div> <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建于1930年的沪江大学水塔,上部曾有弹孔为日军1937年8月侵沪时炮击</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br></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 16px;">正是在机院附小打下的基础,我读大学时,一次偶尔在泳池的舒展,被池上的体育老师叫住,顺利地参加了复旦游泳队。参加游泳队最直接的好处是发肉票,游完了泳,可以去食堂买大排吃。有肉吃,这对那时的我,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span><br></div>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友谊的小船翻了<div><br><div>在这张照片第二排最右边,蹲着的就是我,我旁边是燕南,一个颜值很高的学霸。燕南的姐姐和我的姐姐是同学,她们一起考上了控江中学,燕南自然也成了我的好朋友。</div><div>放学了,我每天去燕南家作功课。我们一起讨论,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作文题,我的志愿,我说 我的志愿是做个飞行员,像鸟儿自由地翱翔,燕南说她也是,待到作文成绩出来,燕南最高分,85分,并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燕南的作文有层次的递进、有场景的描写,文尾用《飞行员之歌》的歌诗作为结束语,把文章推向高潮。在对比中,我明白了作文应该怎样写。</div><div>&nbsp;燕南家是个快乐的大家庭,有许多兄弟姐妹。她大姐是个高中生,我最乐意大姐带着我们玩,大姐组织我们唱歌,“站好了,” 一声令下,小伙伴们迅速站成一排,大姐指挥,我们敞开了嗓门,童稚的歌声飞出窗外。一个初夏,邮递员敲着燕南家的玻璃落地门,送来了大姐大学录取通知书,她考取了上海某大学,大姐欣喜若狂,我们也跟着欢呼雀跃,排着队在屋里绕着圈敲敲打打,快活得不得了。</div><div>文革开始了,一切都被打乱了。燕南的父亲被揪出打倒,燕南家被抄家搬了出去。暴风雨来了,友谊的小船翻了。一天,大孩子带着我们一干女生上燕南家宣读绝交书。开门的正是燕南的大姐,我们向大姐表示要与燕南 断绝友谊,划清界线,被大姐一顿痛斥,“燕南是很想念你们的,xxx,你不是燕南的好朋友吗?xxx(她转向了另一个女生),你不也是燕南的好朋友吗?为什么要划清界线?” 我们被问的哑言,一时理不清头绪,“既然燕南是我们的好朋友,那么请燕南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于是,燕南从门里走了出来,小伙伴们一起走到屋外的草坪上。可是经过这一出,我们再也不知道该和燕南说些什么,燕南也不知该和我们说些什么,就这样,无欢而散。我不再去燕南家,燕南也不再和我来往。</div><div>我和平平形影不离。我们在燕南原来家前的草地上排戏,一个刊登在《少年文艺》上的小品。我演地主婆,平平演抓住偷生产队红薯的地主婆的少先队员。我用黑布扎在前额,口中念道,“我是南村的地主婆,大家都叫我死虼螂,……” 心里想着,燕南不要误会我。</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nbsp;</div><div>&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烈火熊熊11.9”</div><div><br></div><div>东风吹,战鼓擂。小学停课了,我和小伙伴很快卷入文革洪流中。机院的文革进入到夺权的白炽化阶段,红革会先夺取了院广播站,然后冲击档案室,占据档案室就意味着扫清夺权的最后障碍。小伙伴的父母都是坚定不移的“保皇派”,小伙伴们也自然站在“保皇派”的立场。</div><div>&nbsp;1966年的11月9日注定要载入机院史册。之前,附属工厂的师傅自发组织工人纠察队,日夜巡逻在档案室的楼外。档案室在医务所的楼上,小楼原为沪江大学的思福堂。</div></div>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36年建造的思福堂,原为沪江大学女职员宿舍。宋霭玲的女儿孔二小姐当年就读沪江大学时曾在此居住。</p><p class="ql-block">小楼位于中央大道一侧,大道两侧是大字报栏,分成两派的师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报栏前看大字报或辩论。大道的另一侧是教学大楼,院广播站就在大楼的顶层。我班的大学生校外辅导员潘姐姐是广播站成员,广播站被攻克后,我和小伙伴还爬上顶层,去探望潘姐姐。潘姐姐此后退出了广播站。教学大楼大门前的上方有块突出的平台,造反派把牛鬼蛇神押上平台批斗。第一个在平台上示众的是数学教研室的查老师,他头戴纸糊的高帽,胸前挂着“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查冠群”的牌子,大热天还穿着夹衣,脸上涂满了墨汁,滴到凌乱的衣服上,令人不堪其辱。那时的我看到这一幕,小小的心灵不由暗暗地为他担心:这让他再怎么活下去啊。大道上,红革会的司令郭向党、副司令陆反修、三把手周卫党,召集红卫兵布置战斗任务。他们原来都有自己的名字,文革后把爹娘给的名字改了。郭向党身穿黑布对襟小棉袄,脚蹬解放鞋,一看就是农家后生。他出身贫农,上大学后很快入了党,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文革了,一夜成了造反派。</p><p class="ql-block">烈火熊熊,全院的“保皇派”们集合在誓死保卫国家机密的旗帜下。那时机院对口嘉定马陆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在马陆的父亲和同事闻讯紧急返校,父亲一到家放下行李,没说一句话就出门直奔小楼。“保皇派”在小楼前组成人墙。我、平平、小宏也加入队伍,与大人们一起高喊,“头可断、血可流、党的机密不可丢!” 攻楼数日失败,广播里响起了,“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 ”的歌曲,赤卫队员们则唱起了赤卫队歌,“铁流滚滚,铁流滚滚,……”</p><p class="ql-block">复旦档案室失守了,上海高校各档案室相继失守。机院危在旦夕。11月8日夜里,我和平平住到小宏家,她家离小楼近,我们准备随时起身。那晚小宏家住进了11个小伙伴。我们合衣一夜。</p><p class="ql-block">久攻不下,机院红革会向复旦红革会求援,9日,复旦红革会司令劳元一派出一支队伍向机院杀来,复旦红卫兵比机院红卫兵野蛮多了,他们手执棍棒,从小楼后面的晒台上架梯翻墙,强行占领了小楼。丢了阵地的工人赤卫队一路泣哭,徒步去外滩向上海市市委告状。</p><p class="ql-block">我、平平、小宏,我们站在晒台下,实在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我妈妈是党委机要秘书、档案室负责人,这是她的工作岗位! 我们怒目晒台上耀武扬威的复旦红卫兵,久久不愿离去。一个穿军装戴红卫兵袖章的复旦造反派,一脚踏在晒台边沿上,冲着我们骂道“小保皇派 !”</p><p class="ql-block">王克、正南、华芳等小伙伴则跟着大人一路悲伤地去市委告状。在外滩市府,市长曹荻秋接见了饥渴的告状人员,小伙伴们则安排在休息室休息,每人发了只咸面包。期间,校内又有消息传来,机院已白色恐怖,工人赤卫队头头、附属工厂的兰厂长被批斗,凡是政工干部都将抄家,闻言,大人们都哭了。</p><p class="ql-block">许多年后,妈妈回忆,其实在造反派冲档案室之前,上海市委已经向各高校下令,秘密转移国家机密。在一个月黑的夜里,市机要局的车悄悄驶进机院,把档案室的机密全都秘密转移到安全处。那时间全家投入"战斗”,谁也不知谁的情况,妈妈在档案室突破后躲到袁明老师在院外的家里,过了两天看没造反派追找,才回家。袁老师的丈夫是上海电缆研究所总工程师,全国人大代表。文革中,袁老师被造反派关在地下室,折磨自杀。</p><p class="ql-block">1967年1月28日,上海发生了炮打张春桥事件。炮打失败后,红革会被取缔,在文化广场举行全市批斗大会。随后,劳元一等红革会头头分期押往全市高校游斗。那时,我好奇一支打砸抢队伍的司令、大名鼎鼎的劳元一究竟何许人也?在劳元一押往机院的批斗大会上,我看到了站在大礼堂台上的劳元一,白净高瘦,身穿军棉大衣,不卑不亢,斯文的玉树临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两只小爬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南家搬走后,从校外调来新任人事处处长的韩伯做了我家邻居。两家相处和睦,两家的孩子亲如兄弟姐妹。</p><p class="ql-block">1966年末,红革会夺权后,各系、教研室相继成立了造反组织,连机院附小的老师也揭竿造反。那时机院人人自危,凡是担任职务的教职工都受到批斗;凡是有些岁数、历史不清白的人员都受到审查。韩伯被批斗、游街,我父亲后也因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复杂隔离审查。</p><p class="ql-block">白色恐怖笼罩着机院,甚至祸及孩子。那年我弟弟小学三年级,韩伯儿子小超一年级,起因一句嬉言。</p><p class="ql-block">那时我家养了一只鸡,这只雄性九斤黄健壮,且有灵性,一看见弟弟会飞奔而来,跟在脚后。一次大雄鸡看见弟弟回家又飞奔上去迎候,小超不由地赞叹“这鸡真聪明,” “那还是人聪明,” 弟弟回答,小超随口说,“鸡聪明,” 弟弟不屑地说 “总是人聪明,如果鸡比人聪明,那么是鸡聪明还是毛主席聪明?” 小超一下怔住了,但傻孩子坚持说,“是鸡聪明 。” 这下在场的孩子们都哄了起来。赶巧一个造反派小头目从韩伯家出来,听到了孩子的嬉言。过些日子,这小头目到机院附小作报告,把此事作为例子,大讲特讲阶级斗争,“不要看你们是个小学,也有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也有反动学生,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把这些小爬虫揪出来...” 于是弟弟和小超被揪了出来。小学开批斗大会,造反派的老师批斗起了自己的学生。一个高年级学生主持会议,这个学生头脑狂热。我曾目睹他教训一个疑似“牛鬼蛇神”的家属,把那50多岁的妇人打倒在地,妇人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他又一个扫荡腿,将妇人摔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主持人喊到,“把反动学生带上来,” 两个可怜的孩子反剪双手,低着头被押上台,全场高呼口号,“打倒反动学生xxx,打倒小爬虫xxx,” 坐在台下的我实在不能忍受,我高喊“我弟弟不是反动学生,” 往台上冲去,被小学校长一把按住,“不能上去,上去了你也要挨斗。”</p><p class="ql-block">就这样,两个不满10岁的孩子竟被打成反动学生、小爬虫,这可能是全国年龄最小的反动学生。</p><p class="ql-block">1900年,愚昧的义和团在北方打砸,杀害了2万3千中国教民,在南方,避难到上海的传教士立志传播文化,创办了沪江大学。在这个浸会着科学、文明的美丽校园里,60年后仍然重复着愚昧、荒唐与疯狂,历史就这样愚弄人,颠覆了我们幼小的认知。</p><p class="ql-block">1968年夏,我和伙伴们接到了中学录取通知书,全部就近入读图们中学。我、小和、阿志、徐华幸(早逝)分在七班。我们的脚步跨出了大院,我们把目光移向了外面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写于2016.11.9 </p><p class="ql-block"> 改于2017.4.2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