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凄美的知青故事...摘自梁晓声的小说(雪城) 下

多雨

<h3>  接上部 :</h3><h3> “他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我并不恨父亲。虽然在父亲和母亲离婚的最初时期,我心里暗暗恨过父亲。但我长大后,怨恨就渐渐消淡了。我开始理解我的父亲了,他同我继母之间的爱,对他是无比重要的,也是他们各自都无法战胜的。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对爱情不严肃的男人。恰恰相反,他不能忍受夫妻关系之外的所谓浪漫爱情。他同我母亲的离异,对他也是一种很大的痛苦,并且一直承担着良心的深重谴责。我相信,父亲对继母的爱,是他一生中最真实最强烈的爱。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用良心的力量战胜这种爱情的。这种爱情实际上是不可能被真正战胜的,它只不过可能被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埋葬在心里而已。而当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它也将是他们最痛苦最巨大的遗憾。它导致悲剧,但不是罪孽。但父亲却那么不理解长大了的我。良心上的深重的自责,使他那么害怕失去我对他的感情,所以他长期对我封锁母亲和妹妹的音讯。他虽然是剧作家,在生活中竟不明白,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无论如何也不能包容和取代母子之前,兄妹之情。在这一点上,我父亲犯了一个多么可拍的错误!我极其尊重和爱我的母亲。这种尊重和爱,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也愈来愈增长。在父亲提出和她离婚时母亲没有哭闹过,没有诅咒过,尽管她爱父亲。在她看来,对一个女人,有高于爱情之上的原则,那就是一个女人的自尊。她以惊人的刚强,表现出惊人的从容和高尚的理解,那么平和地面对家庭生活中的突变。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感到骄傲。可是现在父亲死了,我再向谁去询问母亲的下落呢?......’他忽然紧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h3><div> “噩耗没有中断他对我们讲他的‘一千零一夜’</div><div> “那天晚上,我陪他回到大宿舍后,他还为我们讲了希腊神话故事‘阿尔刻提斯的爱’......</div><div> “以后,他讲的故事,都带有更浓的感伤,忧郁和悲剧色彩了。我们仿佛经他介绍认识了许多朋友 ,都是些悲剧式的高尚的人物。</div><div> 那一年冬季,连里派我带两个班上山伐木。只有一个林凡,只有一本‘一千零一夜’每个人都需要他。他究竟应该和留连队的知青在一起呢?还是应该和上山伐木的知青在一起呢?大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大家在饥渴的情况下,曾彼此真诚地推让过一个馒头,或一壶水。但当时为了和林凡在一起,都失去了推让的精神。最后,只有听凭天意来决定......抓阄。结果是林凡属于上山伐木的知青。不是天意如此 ,是我在抓阄中施了诡计。我带着林凡和两个班的知青离开连队那一天,留在连里的知青纷纷叮嘱我:‘排长,你们可要好好照顾林凡啊!’</div><div> “在寂静的大山林中,在结束了一天的伐木劳动之后,在帐篷里,在火炉旁,林凡給我们讲永远也不会讲完的‘一千零一夜’。而帐篷外,北风怒号,山林呼啸。</div><div> “一天,一棵被伐倒的大树砸倒了另一棵大树,林凡被压在了那另一棵大树下。</div><div> “我们一片慌恐地将他从大树下抢救出来。他靠在我怀里,嘴角淌出鲜血,喃喃地说:真对不起,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要讲給大家听的......我觉得我活不成了。你们把我的尸体送回连队,埋在连队前那条小河岸边去。小河的流淌声,就是我在继续給你们讲......’他吃力地仰起脸,两眼凝视着我,又说:‘排长,在我的箱子里,有一个白桦树皮做的灯罩。我请求你,帮我寻找我的妹妹,替我转交给她。她的小名叫欣欣。大名是不是也叫欣欣,我不知道。是不是改姓了我母亲的姓,我也不知道。排长,够难找的,拜托了......她今年应该是十五岁了......’</div><div> “当他那双忧郁而明净的眼睛闭上时,我们的哭声响遍了山林......</div><div> “以后,我每次从北大荒回北京探家,途径这座北方城市,都要停留几天,寻找林凡的母亲和妹妹,却一直没找到。</div><div> “世上有种东西,是不能随便转托的......那就是一个人的遗嘱。白桦树皮灯罩一直保留在我身边。它是用极薄的带有美丽纹路的白桦树皮做成的。它是质朴,又是那么典雅,宛如一件工艺品。两年后我被连队推荐到这座城市的工学院读书,我将白桦树皮灯罩从北大荒带到了这座城市。我开始如饥似渴地读各种书。凡是我能想办法搞到手的书,我都不肯没有认真阅读就放过。除了读书和学习,我其余的时间,几乎都用在寻找林凡的母亲和妹妹这件事情上,却还是没有找到她们。几年来,这座城市处在动乱之中,无数的人下放了,迁移了,无数的单位实际上不存在了。没有地址,没有单位,没有姓名,只有‘欣欣’两个字,我要在这座对我来说并不熟悉的,三百万人口的动乱的城市中寻找到她们,就像在大森林中寻找两棵没有特殊标记的树木一样难。我见到过无数个小名叫‘欣欣’的二十岁的姑娘。她们都不是林凡的妹妹。我曾在大马路上尾随过容貌酷似林凡的姑娘,我为此被公安局带走过,讯问过,遭到了种种怀疑和侮辱。</div><div> “毕业的时候,我作出了决定,放弃分配回北京的机会,留在了这座城市里工作。我向白桦树皮灯罩发誓 ,一定要寻找到林凡的妹妹。将它交到她手里。我感到,我要寻找的,不仅是林凡的妹妹,也仿佛是我自己的妹妹,也仿佛是我们许许多多北大荒知青的妹妹。这件事情,成了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成了我无论如何要实现的一件事情。简直可以说,成了我始终在独自进行着的事业。我觉得我好像中了巫术。白桦树皮灯罩,也许它将成为我命运的一部分。白桦树皮灯罩,在某些人看来,可能一钱不值,但我甘愿为它继续付出很多很多。只要林凡的妹妹还活在这个世上,不管她仍生存在这座城市,还是迁到别的城市去了,哪怕在天涯海角,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把它交到她手中......”</div><div> 他不再讲下去了。</div><div> 她始终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div><div> 她望着他。</div><div> 他也望着她。</div><div> 她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柔情。</div><div> 他望着她的目光似一片迷雾。</div><h3> 梁晓声原著中故事中的故事到此结束了。</h3><h3> 但是,那位不幸的兵团知青林凡;一个真正的知识青年林凡的形象,一直回旋在我的头脑里。他的不幸固然有家庭的因素,然而也不能排除我们的社会曾经给那代年轻人带来的众多不幸。他不过是千百万曾经的知青中一个悲剧的缩影,生活有时就是如此无情。</h3><h3> 然而悲剧并不只是文学的专利,只有在讲故事时才会出现。那曾经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悲剧,难道我们忘了吗?从南昌通向井冈山的八都段公路上,遥望那红土丘陵后面的小山包上,不是永久留下了我们的那位插兄朋友。一条看似温顺的小河吞噬了他。当我们扛着他的棺木,列队为他送行时,听着他的亲人撕心裂肺的哭泣,看着那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悲痛欲绝表情,我们的精神是麻木的,眼里是潮湿的,我们能说什么呢?命运就是如此无情,为什麽偏偏选中了他。怪谁呢???</h3><h3> 四十多年时间转瞬即逝,尽管当初我与他并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但是我还是或者说是一直未能忘却他,(毕竟我们曾经一起在那片红土地上奋斗过;一起在一个锅里吃过饭;一起迎着朝阳送走晚霞;一起生活在那栋所谓的“老房子”里;一起头顶着“知青”这项“桂冠”走在共同的人生道路上。)一个憨厚戴着眼镜的知青朋友,他的名字---蒋忠良。</h3><h3> 这不是故事,我不是作家,也不会编故事,这是曾经实实在在发生在我们身边,发生在我们生活中的真真实实的事。悲剧是存在得。</h3><h3> &nbsp;</h3><h3> 二零一七年四月十九日记</h3><h3> &nbsp;</h3><h3> 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日来临之前略作一些文字上的修改,当然只是局限于本人的感想或者说是感叹而已。尽管生活有时是会出现曲折坎坷,但人生之路还得走下去,曾经发生的悲剧、曾经发生的一切不如意已成为镌刻在脑海里的往事,成为我们前进中想往美好的动力。记得小时候有一个话剧里有这样一句台词"忘记过去,就意味作背叛"。我们不能背叛的初衷就是想往美好。朋友们让我们携手向着未来美好的时光前进吧!</h3><div><br></div><div>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八日补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