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英盛开的地方

记者艾辛

紫云英,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是那么甜美,仿佛遥不可及,又仿佛近在眼前,这种被乡下人叫做花草的植物,普通得叫草,等到春天来临,又极尽全力开出蓝紫色的花朵,寂寞地装扮着春天。那时候的田地鲜有化肥,秋天的稻子收割后撒上紫云英的种子,等到春天,满田平整的绿色,再到春耕的时候,紫云英的花开后,农夫们便牵着牛,将长满紫云英的田地翻耕过来,牛儿喘着粗气,农夫们悠闲地让牛在田里行走,牛儿不用戴着防吃庄稼的嘴兜,一边耕田,一边享受难得的美味。紫云英压在泥土的下面,被放进池塘的水浸泡着,沤成黑色,成为泥土的一部分,是极好的肥料——绿肥。紫云英还是其他畜禽的饲料,似乎不必担心被割完,一田里都是呢,那时候也不用计较别人在自家田里割上一篮子紫云英给鸡鸭吃,田野里到处都是,绿色的草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等到繁星满天时,紫云英就老了,插秧的季节就到了。须晴朗的天气,田里的泥土是干硬的,放下竹篮子,先打个滚,看着倒伏的一片,小伙伴们咯咯地笑个不停,等到疯够了,才拿起镰刀,刷刷地割满一篮子,在太阳的余晖里回家。 今天周末,难得的半日晴天。下午,几个爱好摄影的老友相约去拍紫云英。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前,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色,但那时,紫云英开得灿烂,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长枪短炮对着她;现代人的摄影技术和装备日渐先进,却难得一见大片的梦幻紫色。这也难怪很多地方为了促进旅游发展,特意鼓励农民种植油菜,可是等到花黄的时候,满眼的都是堵车,满眼的都是拥挤的人,景物仿佛永远是人的背景。我的机器是近乎破烂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走吧,在自然的怀抱里呼吸,就够了。我甚至想,即使电池没电了,我还有手机呢。所以,我在这一行人当中,不是纯粹的摄影爱好者,我只是花草的爱好者,紫云英的怜惜者,一个怀念过去时光的人。 紫云英是再普通不过的,她就像田野里的任何一棵野草,却不张扬,不炫耀,花事纷繁后归于沉寂,变身黝黑的泥土,毫无怨言。但她又是农人们最喜欢的野草。农夫们种植紫云英,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只是因为她能够让土地变得肥沃。 我们去的地方,位于桐城市双港镇练潭大桥附近,大桥的南边是一个叫做罗岭的小镇,这里山清水秀,是黄梅戏大师严凤英的故乡,原本属于桐城。如今划归安庆宜秀区,大桥成为割裂两地的标志。在桥上远远望去,一片随意而又浓厚的紫色铺满两边的河岸和裸露的河床,让人恍惚走进童话中浪漫的世界。这是原始的紫色丛林,野生的紫云英和不知名的野草恣意的生长,随着河床的走势随高就低,密密麻麻,紫得耀眼,紫得热烈。走在上面,不用担心会践踏她。柔软得像沙子,像泥土,却闻得见花儿的淡淡香味,听得见花丛中蜜蜂嗡嗡的叫声,远处,几头牛悠闲地啃吃着地上的花草,一点也不担心别人来抢它的食物,吃了一会,就抬起头,慢慢咀嚼着,看看远方,它们也在享受这美丽的春光么? 同行的摄影大家寻找这紫色花草世界上点缀的人,远处一对拍摄婚纱照的年轻人吸引了他们,还有和这紫色搭配的蓝色或者黄色的颜色鲜明的伞。我是不懂摄影艺术的,我只知道这一刻我的心得到了宁静,我喜欢这空旷的没有世俗纷扰的河床和它上面布满的紫云英。这才是春天的样子,河流静静地流淌,花盛开在她应该盛开的地方,远离尘嚣,欢喜无限。 河流的对岸,晾晒在河床边的渔船和停泊在水流里的小船,它们都在长满紫云英的春天里休息。远处,野钓的人蹲坐在河边,不知道他们的眼中只有鱼儿,还是也有这紫色的花草? 我趴在地上,想更接近这紫色的花朵。可是那些花丛中的精灵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理会我。从一朵蓝紫色的花朵到另外一朵,它们没有时间停留。我闻见泥土的味道,牛粪的气味,当然还有花香,忽然有一种感动。 河滩上,不知谁家的狗卧在那里,还有三三两两吃草的牛儿,以及水中游嬉的鸭子啊,我虽眷恋这紫色,但我只是过客,在风雨夜色即将到来时,我们就要回到令我感到疲倦的城市,今夜我会不会做一个紫色的梦,风雨中那一片紫云英还会盛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