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爷爷学正骨的日子》

王兴星

时间过的真快，参加工作已有半年多了，每每身穿藏蓝色的警服走乡串户，为群众排忧解难时，我总能想起爷爷那双治愈了无数人骨病的手，以及时常萦绕在我耳边的"医者，仁术也"这句话。我从小跟着爷爷生活，爷爷给了我良好的物质，更给了我无比厚重的精神财富。不仅教会了我正骨的技艺，也更在学艺的过程中让我懂得了医德仁心。

清白简单、勤能补拙，做事一丝不苟并能持之以恒成了我的座右铭。

爷爷是名骨科大夫，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只称呼我们是捏骨的，不像城里称大夫或是医生。的确，骨科不像内科医生那样给人号脉抓药，我们为人治病全凭的是一双手。"不打针、不吃药，捏捏按按就见效，"这句话是爷爷一生的口头禅。当然，爷爷也不介意"捏骨的"这个这个看似江湖的称呼，爷爷说我们就是个手艺人，只要我们能用手给病人带去健康，怎么称呼都无所谓。

记得小的时候，父母常外出经商，大多时间我跟着爷爷一起生活，我六七岁时开始看爷爷给人正骨，家里支了两张正骨床，门外挂了一个木头牌子，上面是爷爷用毛笔写的"中医正骨"这四个字。虽说招牌并不特别抢眼，可爷爷在我们镇上的手法是出了名的，每天来治病的人几乎络绎不绝。农村人干的是力气活，农忙时节免不了骨伤和骨病，轻的也是腰酸背疼，小孩子们爱玩耍、打架也常脱臼崴脚。

有记忆的第一次家里来了个崴脚的病人，我觉得好玩就在一旁观看。只见爷爷手往那人脚上一搭，捏到痛点时病人痛的哇哇大叫，爷爷猛的一扭拉说："好了。"那个病人真的下地就走，嘴里边说："哎，好了，不疼了！"以后我常照着爷爷的样子非让爷爷把鞋脱下来，我学着爷爷的样子给他治病。爷爷总说："星，你这小手将来是写毛笔字的，要读书啊，可别给搓出茧子来。"

爷爷在我身上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二叔考上了大学时，爷爷教育我说要好好学习以后像你二叔一样上大学，乖巧的我每学期都会把红色的奖状送到爷爷手里。爷爷喜欢将我的奖状和病人送他的锦旗挂在一起。爷爷说："哪天你的奖状超过我的锦旗了，我就给你买玩具枪，"不过，我的奖状数量从来没超过爷爷。

爷爷收到的锦旗上面书写最多的是"医德仁心 妙手回春"八个字，它给予爷爷高超的医术，以及宅心仁厚的人品以肯定。爷爷往往对崴脚和常见易治的小病，从来是不收钱的，遇到病人家里比较穷就少收或者不收，爷爷在我们镇老百姓心中德高望重。来送锦旗的病人也是络绎不绝。一次，来了个外乡病人姓时，爷爷让我管他叫时大爷，他是听了别人的介绍才找到我家的，一进门就问爷爷能不能把他病一次治好。他说自己得的是小病，只是手指头有些不得劲，爷爷不慌不忙仔细检查后说："你这可不是小病，急不得，最起码要一个月才见效果，但是一个月内保证给你治好。"

时大爷一听着急了，摸了摸裤兜只有一百来块钱，双手颤巍巍把钱递给我爷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身上就这么点钱，最后差多少钱等我卖了粮食给你送来。"爷爷没有接话，只是认真做着检查，发现时大爷颈椎错位严重，压迫神经，导致右手指明显麻木。看到这种情况爷爷安抚他说到："钱不是事，关键治病重要。就这样时大爷在我家中住了一个多月，期间了解到时大爷没结过婚，三十多岁收养了一个孩子，前几年这个正值年富力强的儿子却查出患上了白血病，时大爷把一生的积蓄都用在了给儿子治病控病上。如今家贫如洗，靠的是农闲时走乡串户给人打家具挣点钱，手指要是不能动，时大爷爷俩就断了生活来源。因此，爷爷拒收了一切治疗费用。

爷爷一生治病救人无数，却并没有因此为家里积累财富，墙上的锦旗越挂越多，我们家的房子仍然是老旧昏暗的瓦房，我在这里长大，继承的是爷爷高尚的品德，学习的是爷爷如何做人和悬壶济世。爷爷总说干我们正骨这行，全凭一双手，其它投入很少，所以治病救人不能多收病人的钱，特别困难的病人一定要免费。在我的记忆中爷爷床上的那个白布单子补的布丁已看不清有多少块了，他始终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爷爷每次正骨时，只要我不上学一定会在一旁看，这被细心的爷爷观察到了，所以每次在为人正骨时，总会有意无意把治病原理及手法的分解讲给我听。

第一次正式开始学习正骨我至今都记忆犹新，上高一时我迷上了足球，踢足球仿佛成了我每日必须完成的任务。踢足球时身体碰撞比较多，一次我与人发生碰撞被甩出好远，肩胛骨轻微摔伤只得找爷爷正骨去了。也就是那一次，爷爷开始教我学习正骨了。爷爷说："我老了，看到你喜欢正骨也有天分，趁着我还有力气，是该将正骨医术手把手传给你的时候了。"

打那以后，每逢假期我就专心在家跟着爷爷学习正骨。中医正骨全凭双手，需要用双手来摸清脊椎的走向，加之点穴来判断病症的根源所在，透过双手将全身力量作用至病点，通过外力使骨骼复位进而减轻神经压迫的症状，进而缓解消除疼痛。

要想学习正骨，首先得让双手有力，怎么办呢？爷爷让我天天手指捏橡皮、揉面团，悬腕吊装满水的矿泉水瓶等等，刚练三天手就肿痛有点不想练了。可一想起爷爷的话：梅花香自苦寒来，做事情贵在坚持，最终我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光练手就练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我真实的感受到了万事开头难，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以后就是摸骨和点穴，为了弄清穴位的位置，那时候一整天就是对着人体穴位图看，找不着位置就查阅医书。爷爷一空闲就让我在他身上满身的找穴和点穴，特别是摸骨是个细致活，爷爷上手给人摸骨检查时，我就凑在一旁认真观察，爷爷检查好后让我再上手摸，一遍摸不出来就摸两遍，两遍摸不出来就摸三遍。为了真正继承爷爷的正骨医术，我暗自发奋努力，没人的时候我就自己对着人体骨骼模型观察研究，时间一长手上也有感觉了，逐渐自己也总结了一套经验。

看到我的进步，爷爷总是绷起那张慈祥的脸，他怕我骄傲自满，每次讲到摸骨检查时他总爱说："我们的正骨手法不比号脉诊病，号错脉诊错了病，病人吃了药不见效还能重新号脉补救，而我们的正骨手法是直接作用于病人的脊椎，脊椎周边可有大量敏感的神经，检查对了能救人，检查错了会害人呀！轻者使人病情加重，重者使人瘫痪呀！"因此现在每每替人摸骨检查时，脑海里总能想起爷爷对我的谆谆教导和传承的期许。

最后就是复位的手法，中医正骨手法有点、揉、推、压、拉、扭，手法讲究稳、准、快、狠。要在病人身体放松之际突然发力，因此要求腰、胳膊，手的高度配合，这是最难的部分也是最主要的部分。在学习复位的过程中当"陪练"最多的就是爷爷，每天闲的时候爷爷就喊着让我给他按，好像是舒服的上了瘾一样，一天我不给他按就难受似的。可到了后来我带我堂弟的时候才知道一个笨拙的手用不到位的手法在自己的身上试验摸索是多么的痛苦，那时才明白爷爷的良苦用心。

爷爷说一日不练三日空，为了能让我更快更熟练的掌握技法，爷爷原来忍受了如此的痛苦。正骨手法讲究四两拨千斤，用的是一个熟练的巧劲，而初学时不懂使巧劲，而是一味的使用蛮力。其中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时候复位的手法已经练了有一年多了，自我感觉很良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结果在给爷爷复位颈椎时，手上的力度使得比以往大了很多，猛的用力一扭，爷爷哇的一声抱着头在正骨床上左右打滚，我慌忙问爷爷怎么了？爷爷强忍着疼痛笑着说："手法是对的，就是力量大了些，把错位的老病根都给扭动了，下次力量小些，治病得一点一点来。"其实我看出来爷爷是在安慰我，怕我产生心理阴影，正骨手法本就讲究一个快准稳狠，一旦心里有了恐惧的阴影，手就会僵硬，学习正骨将无法继续下去。

经过三年的不间断的摸索练习，努力终于结出了饱满的果实，我终于通过了爷爷严格的考核，就在出师那天，爷爷对我讲了一段让我刻骨铭心的话，他说："我们中医讲"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是指骨骼错位导致神经被压迫，经络不通，疼痛症状自然出现；而骨骼就像一棵笔直笔直的小树，在成长过程中免不了风吹雨打左右摇晃，原本笔直的树干也会左右弯曲，如果不及时纠正或者纠正错误那就只会越来越弯。纠正过程中一定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操之过急反而会适得其反，病情不但不会减轻反而会加重。"

随后，他深情的看着我说"你以后学习的路还很长，还需在实践中认真摸索总结，我教给你的只有这些，能给你的提醒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修为了，自己路还要自己去走啊。"直到大四时我在爷爷的亲自教诲下，临床独立诊治骨患病人160余例，临床实践历时近二年。

2015年1月，我敬爱的爷爷，教我正骨的"恩师"仙逝了，他给我留下了正骨医术宝贵的祖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天正值清明，有好多话想在爷爷坟前倾诉，但由于公安工作的需要，我必须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入夜，爷爷的音容笑貌进入我的梦乡，在梦中我又和爷爷一起为病人正骨，爷爷看着我，手指指向墙上几个大字：医者，仁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