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姑的悲剧

董向阳

回乡路上，听"得到"音频，是一篇渡边淳一的《钝感力》。

钝感力直译为"迟钝的能力"，告诫现代人，不要对生活太过敏感，要迅速忘却不快之事，这是我们赢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等等

一

仿佛"在泥沼里，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钝感力，你信吗？’ "

是瑛姑。想来，瑛姑是要去质疑渡边的。

那时候，瑛姑还在做着贵妃，寂寞深宫，忽而闯进一个好有喜感的大顽童，然后，鸳鸯织就欲双飞，然后……没有然后了，有的只是乱了刘贵妃的晓寒深处，误了段王爷的千秋功业。

直到十几年后，黄蓉的九章算术，才让黑沼里的老婆子猛然悟到：

可怜未老头先白的大半生，只是耿耿于"相对浴红衣"的那一刻，只是为了与老顽童继续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玩耍，还有好好地搞笑。

所以，看起来瑛姑没有那么悲剧；更悲剧的，或许是李莫愁：

"瞬息之间，火焰已将她全身裹住。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读到此处，每每气滞：江湖闻风丧胆的拂尘，能替襁褓里的小郭襄挥走苍蝇，但挥不走终南山下一个温文儒雅的身影。陆展元，你这个负心汉，为何要住进她的心里？

好在，金老爷子安排了李莫愁与小郭襄的一段巧合因缘，试图挽救李莫愁，所以，她的一辈子，其实是放下过的，那是与小郭襄相处的一个月，婴儿的元阳之身，竟是万物破不得的，直叫"六石"不禁叹息"这是她失败的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

二

悲剧，竟是因为不能忘。但不能忘的岂止在女人，大英雄也是这样啊。

金迷有一派认为，令狐冲与任盈盈的厮守，其实还是不开心的。我也持此观点，因为令狐冲心底埋了一个小师妹，那是两小无猜的少年时种下的，青梅如豆、柳叶似眉。

大侠的心，可能也不过是另一个仪琳罢了。

没有鹿鼎记前，张无忌的女人缘无疑是最好的，仿佛是小桂子的前身。

倚天屠龙记的结尾写道：

无忌道：你还要我为你做什么事？赵敏道：我的眉毛太淡了，我要你为我画眉。无忌笑道：好，以后我天天为你画。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无忌推开窗子，见周芷若站在窗外。屋里的灯光映在芷若的脸上，显得芷若十分娇媚。无忌心中一动，问道：周姑娘，你怎么来了？芷若道：无忌哥，你也曾答应我一件事，可还记得？无忌道：你要我做什么？芷若笑道：我一时还想不到，说不定你与赵家妹子成婚之日我便想到了。无忌一听芷若这样说，心里不知是喜是忧，百感交集，手里的笔竟掉落到了地上。

我觉得，张无忌必定很快会忘记现在的周芷若，但夜深人静时，会不会偶尔也记得那个在汉水中给他喂饭的船家小女孩呢，那时，她喊他"小相公"。

三

若说钝感力缺失是指不能忘，那就不能说是悲剧。

正如一个母亲，她永远留了一处家园给儿女，在她心里，儿女不管做什么，一切都会得到最终原谅。一个女人，对从自己身体里分娩的肉，永远患了一种"不能忘"的病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自然生存中保留对骨肉的最后一层保护，也只有进化这只神奇的手，才有可能造就伟大的母爱。那么，这种钝感力缺失，是不是就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呢？

黄昏时分，看见穆念慈了，在牛家村的乡下，独自带着小杨过。人道是含辛茹苦，我却是甘之如饴，一缕夕阳照下来，穆姐姐转过妩媚的背影，我看见了她温和的淡淡的笑容……

懵董读金庸：看来，"不能忘"这个词，金庸老爷子是知道的，令狐冲是知道的，瑛姑和穆念慈想必也是知道的。那么，我们知道吗？

201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