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味道

熊猫🐼

<h3><br /></h3><h3> 太行山上的夏天是极其短暂的,像大多数北方地区一样,蔬菜都是一年一熟,每年一过寒露,基本上就吃不到新鲜蔬菜了。打发漫长的寒冬,仅靠土豆、大白菜、粉条、乏味的很!久而久之,人们就想方设法要把夏天的蔬菜保存久一点来调剂冬日单调的饭菜。比如买个瓷瓮把黄瓜切成条用配方腌制成老咸菜,这配方便成了街坊邻里示好的"礼尚往来";再比如把夏天的葫芦削成丝、架在院子里风干半月有余制成干葫芦条、等到大雪纷飞,生一盆炭火炖一锅火锅、那夹不断理还乱的葫芦条可是最美味的佳肴。不过最普及的应该是熬制西红柿酱了,用开水把西红柿皮烫掉、然后放到大锅里熬上个把小时最后再装在高温消毒后的玻璃瓶里、密封好。可以炒菜、可以冷饮、若能加勺白糖、简直就是最可口的饮品!</h3><h3><br /></h3><h3> 每到九月、这清漳河畔的人们家家都要熬制西红柿酱,母亲也不例外!说起来程序真是复杂的很!先是跑到集市选购西红柿,再到镇上的卫生院收集输液瓶、(现在都用罐头瓶、二十年前罐头是奢侈品)所以都要和卫生员搞好关系提前索要带橡皮塞的大瓶子,母亲对我讲这种瓶子容量大、密封好、装了西红柿汁保存时间长!搞不到瓶子的要么用啤酒瓶、瓶身长消毒不彻底;要么用规格不一的玻璃罐、没有标准盖子用线绳儿绑塑料布替代、这样的成品多半入不了冬就得吃掉、所以输液瓶是相当紧俏的物品,花钱都买不到。</h3><h3><br /></h3><h3> 第二步是清洗了,不仅要把购回的西红柿洗干净还要清洗容器。用柳枝条裹上白洋布、自制成瓶口粗细的刷子、里里外外清洗俩遍、最后还要放到铝制的蒸锅里消毒,这个环节母亲一般不让我们插手,因为受热不均每年都要炸开一俩个瓶子、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但对母亲来说仿佛被碎玻璃划拉了手都是极自然的不值一提的小事。等西红柿酱熬好了、我便拿一个干净的漏斗支在瓶子上、和母亲你一勺我一勺的灌酱汁。母亲借机教我一些唐诗,开始我还能一本正经的帮帮忙,用不了多久就失去了兴趣跑开去玩耍了,剩母亲一个人机械的重复着,感觉时间要过好久好久,红色的酱汁从锅里到瓶里,直到天全黑了,家里墙角下、窗台上满满的都是码放整齐的瓶装西红柿酱。母亲熬的西红柿酱是保质期最久的、一直到次年清明,我们野跑到中午回家来打开一瓶加俩勺白糖,一口气喝完,什么农夫山泉、美国橙汁、根本无法媲美!</h3><h3><br /></h3><h3> 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儿时在企业大院里、母亲坐在一排破旧的砖房前、猫着腰刷洗瓶子的背影,母亲身后棚子里灶台上烧着一口大铝锅、"咕咚咕咚"西红柿汁在锅里翻腾、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可如今母亲患腰疾多年再不可能像当年一样不知疲劳了!</h3><h3><br /></h3><h3> </h3><h3><br /></h3><h3> </h3> <h3>砖房是企业分的宿舍,一排南房十几间。我家住在最东头的俩间、父亲在拐角处临时搭建了半间栅棚当作厨房,栅棚简陋的很、每到下雨天、总有雨滴落到灶台上,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心情,因为父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在我心中"吃"可以另他无所不能。可以说那间简陋的栅棚里曾经烹饪出世界最美味的佳肴。秋天,父亲用气枪打麻雀油炸了给我们吃,就在企业大院里,我指哪枪就打哪,我的任务就是盯着天上的麻雀,只要一落在枝丫上,就指给父亲,然后屏气凝神只等着一声枪响,屁颠屁颠跑过去捡起我们的猎物,想当年我因有个弹无虚发的神枪手爸爸神气的不得了呢。半天不到,数十只小麻雀就到手了,腌制后下了油锅煎炸便是一道开胃菜!冬天,父亲可以用自行车的发丝串上羊肉在火上烤,自制羊肉串,父亲在栅棚里烤,我负责往屋里传菜,我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我可以先解馋,父亲烤多少我们吃多少!比起陪母亲熬制西红柿,我更喜欢当父亲的小助手。父亲经常开一辆212,带我去打野味,前座放一把枪,后座带着我、那时山很绿,山鸡野兔随处可见,我一看到就兴奋的呜哇乱叫,父亲便把车停路旁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瞄准猎物,几乎从来不脱空。父亲经常夸我是他的眼睛。我喜欢粘着父亲,父亲也喜欢带着我。父亲说他一生有俩大爱好:车和枪。要我说他漏了很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吃",每次说到这,父亲就眯着眼睛哈哈大笑。很庆幸,我的童年从来不缺肉,而且还得到了父亲"会吃"的真传。比如啃鸡腿要的是骨关节、脆骨补钙;吃鱼要吃眼睛,明目;吃兔要吃兔头,兔头补脑!</h3><h3><br /></h3><h3> 家中姐妹俩个、我是老二、性格又像父亲,父亲自然偏袒我一些!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全家四口人都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卧室和客厅用一块绣着兰花的半截布帘隔着,晚饭后,我们早早被赶回里屋睡觉,父母却要在客厅看一会电视,那时的电视机可是新鲜玩意儿,我们哪甘心这样早早睡着,经常用镜子伸到帘子底下偷看电视剧,一不小心被母亲看到少不了要挨批评,面对母亲手里的苕帚疙瘩我和姐姐便忘了当初的有难同当,互相指证,开始互掐,当我打不过姐姐时,父亲就把我藏在他的被窝里,姐姐拳头砸在父亲的腿上、我假装喊着疼,母亲也不生气了只在一旁看着笑!闹完这一出,电视剧也结束了,关灯睡觉!而后姐姐开始放她的绝招--枕头下面藏一些好吃的零嘴,故意嘎嘣嘎嘣咬出声,我想吃又讨不到,当然不依不挠、母亲只能用苕帚使劲的敲床板才能终止这场闹剧。特别有意思的是过年我们一家打牌,父亲是思维极缜密的人,母亲打不过就爱耍赖,一局打完了总能从母亲大腿下面翻出没来得及出手的小牌,父亲明明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姐姐最老实每次总是输,输的招架不住的时候,父亲就用眼神提醒我们俩个去翻看母亲手里的牌、结果就是四个2,四个A都会神奇的出现在母亲手里!全家人极其混乱的闹作一团!</h3><h3><br /></h3><h3> </h3> <h3> 我始终认为人的衰老是从牙齿开始的。最近几年父亲牙齿开始脱落,不再像以前一样爱吃了,自然人也消瘦了不少。没了当年枪打飞禽的精气神儿,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霜染双鬓的驼背老头,看着我心中直泛酸!人们总是希望延续美好的事物,就像保存夏季蔬菜一样、想方设法!然而即使留住它的味儿、也留不住它的鲜。岁月亦是如此,谁又能青春常驻?过往再美好也只能回忆罢了!</h3><h3><br /></h3><h3> 转眼已是 二十年光华,企业院里的破砖房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不记得何时住进去的、却清楚的知道何时离开它,偶尔途径总要在车窗外探寻它的存在,却又不敢直视它的破败,就像不能接受父母的衰老一样,儿时的种种过电影一样的在脑海中闪现,家人的欢笑还有雨滴砸在栅棚上的滴答声,就连院子里的夹竹桃都充满了"家"的味道,永生难忘,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光!</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