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寨》,千里奔命仅为你

周小多戈

<h3> <br /></h3>千里奔命,越过万水千山,我们终于来到了碧色寨。<h3>这是1917年的春初的一个傍晚。</h3><h3>斜阳就是这样暧昧的照在我们身上。多么繁荣的碧色寨啊,此时,坐落在碧色寨山边的法式洋别墅,已经掩映在彩云一般的雾霭之中,洋花园白色的篱笆上,绿色的藤葛正伸着懒腰,月季和蔷薇在悄悄的绽放,海苔草的小白花,却显得格外的醒目了,即使它们掩隐在暮色之中,我们也能嗅得到它们醉人的芬芳,看得见她们娇艳夺目的绚烂,洋别墅区,无处不弥漫着法式的浪漫情怀🌹。</h3><h3><br /></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横在碧色寨火车站边的小街,华灯初上,它橘黄色的灯光,给这个被誉为小巴黎的碧色寨,涂抹上一丝温情的暖意,街边各色中外商贸公司,小杂货铺,买洋碱,洋火,洋油,洋布,洋。。。的;茶叶,矿藏的。。。,毫无打烊之意。南来北往的商人们与夜色朦胧之中,聚集在希腊人卡洛斯的个胪士酒吧里,除了喝酒划拳猜令,还彼此签下大批的合同,他们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这个昔日房屋破烂不堪,人们衣衫褴褛的小村寨,随着轰鸣而来的米轨火车,一切都显得万象更新。</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此时,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清脆悠扬,回头望去,哥特式教堂的塔尖,就隐伏在山林之间。今天是周日,那大概是布格尔神父,正在做弥撒,他喃喃自语,传播着上帝的福音,路易斯小姐落寂的身影,正和教徒们默默祈祷。是啊,如像碧色寨这样的大型枢纽站旁,怎么可以没有教堂呢。</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夜幕降临,珍妮弗小姐和她的妓女们,也迎来了最好的时光,她们正站在高高的八角楼的玫瑰房前,翘首以待,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她们的眼光扫射之处,淘金&quot;牛仔&quot;们的皮包,无一幸免。</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不用说了,这是作家范稳在他的小说《碧色寨》里,为我们讲述一个多世纪之前的碧色寨,当法式优雅而制造精密,又力大无比的米轨火车,第一次拉着汽笛,腾着黑烟,载着个旧的矿产,法国的洋货,内地的杂货和山外稀奇古怪的物产,哐当哐当地从崇山峻岭之间,披荆斩棘开进这个曾经森林覆盖,虎狼成群的中国西南的穷乡僻壤,这个庞然大物的怪东西,是多么的让原住民多么的振奋,惊讶和莫名惊恐啊。</font></h3> <h3>在范稳的笔下,从越南过来,自河口到昆明的这条铁路线,按法方公司设计,原本计划直接建在蒙自县城旁,形成这条线最大的中转和枢纽,又和河口,昆明,构成三角鼎立的战略支撑。但是这个方案遭到蒙自县乡绅土豪的坚决抵制,利益攸关,必将寸土不让,因此法公司退而求其次,改道自离蒙自县十公里之遥的这个站址,"在法国人精细准确的地图中,北回归线从碧色寨火车站的站台中央优雅地穿过,使远在法兰西的人们也很容易想起这个远东特等车站的大名。"</h3>碧色寨,原本不叫碧色寨,在这个原始蛮荒的不毛之地,是彝族聚集的地方,并无正式的姓名,它只有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乳名:"壁虱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这个寨子里,其墙头壁缝藏满了虱子,虽然坊间对碧色寨名字众说纷纭,我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最靠谱,这个随机的名字,就好比我们生下男孩儿叫狗蛋,生下女孩儿叫翠花一样,能叫答应就可以了。不过法国人见怪不怪,宽厚的笑笑,说,好吧,那这个车站,谐它的音,就叫"碧色寨"吧,可见心态好,一切都好,碧色寨,多么美妙的名字啊!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一股山风,顺着铁轨刮了过来,我不由得收紧了披肩,突然,我看见了鬼魂,是的,是飘荡在碧色寨夜空中那些为修铁路而冤死的鬼魂,他们嗖嗖的飘来荡去,又来去无踪,他们是那些为这条铁路奠基的最廉价的中国劳工,他们干着牛马活,吃的猪狗食,微薄的工钱被洋工头克扣,如果他们胆敢造反,清廷对他们格杀勿论。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底层的奴隶,奴隶没有故乡,所以米轨下的碎石,是他们的白骨,铁轨扛在他们羸弱的双肩上。 他们不死的魂灵,也随呼啸的火车,穿梭在这条世界上最险峻,最原始的崇山峻岭之间,他们的阴魂无所不在,令人惊悚,可以说,在这条曾经繁荣昌盛的铁路沿线,人们赚到手中的每一两的银子,每一分法币,都占满他们斑斑血迹,他们沉默不死的冤魂,终年的游荡在碧色寨的夜色之中,夜阑人静,你一定能听见他们诉说,生的悲壮,死的哀鸣。</font></h3> <h3>日本株式会社的话机。</h3> 红河州州博物馆展出的铁路信号灯。<br /><h3><br /></h3><h3>在中国(我是说在中国),在历史叙述和历史小说之间,我更愿意信赖小说,因为历史是扁平化的,而小说是立体的,丰满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历史学家或多或少会服务于政权,而小说家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将复杂的人性,人文的关怀,隐藏在人物和故事细节之中。</h3> <h3> 读范稳小说,游碧色寨,与《碧色寨》的每个角色相遇,他们活色生香,栩栩如生</h3><h3> 路易斯凄婉的爱情绝唱,和她天主徒的仁慈善良;</h3><h3> 哥胪士洋行老板大卡洛斯一生的罪与罚,</h3><h3> 站长弗朗索瓦几近现代的高逼格管理;</h3><h3> 还有,中国女人秦亿娥被唤醒的情欲和对小卡洛斯坚贞爱情无耻无奈的背叛,</h3><h3> 土司普田虎黑社会般的专横霸道,</h3><h3> 毕摩独鲁对传统固执的坚守;</h3><h3> 以及,清廷对造反的奴隶,惨无人道的灭杀,</h3><h3> 。。。。。。 </h3><h3> 这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它自己的规律和逻辑。</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所以我今天,主要是来缅怀法国人建筑的火车站,法国工程师波登先生设计的人字桥,标志着为一个尚处在中世纪的矇昧蛮荒落后的国家,搭起一座通往现代文明之旅的桥梁,这是一段异常艰难的爬涉,因为当鸡对鸭讲时,当对牛弹琴时,当文明和落后对话时,其另一样的艰辛程度,比建造这座世界上最险峻的铁路,要难上百倍千倍,我可以想象那些"列强"们,是如何面对中国人复杂心态和古怪行为,心中藏着巨大谜团,他们瞪着无辜的蓝眼睛,怂着熊肩,心中发出无数Why ,Why ,Why 。文化不同,平台不同,纵然零距离,面前也隔着千沟万壑。</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红河州州博物馆的人字桥照片。</font></h3><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br /></font></h3><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至于我们自己建造的那条个碧石(个旧--碧色寨--石屏)铁路,已经不在我的视线之内,这是因为,当摩西写了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第一个苹果,约翰,你还会写第二个偷吃苹果人吗。很多的人歌颂这条个碧石铁路:"它记载着中国革命民族崛起的历史,承载着一部中国工业文明的发端史",我觉得这样高大上的说法,完全脱离了历史的语境,赋予了这个苦难民族太多沉重的负担。在我看来,这个曾经辉煌的碧色寨,仅仅是利益所趋,市场所迫,激发了国民的智慧和激情,极大提高了生产力而已,而这两条中西分建的两条永不相交的铁路,不仅在货物转运时,那样劳神费力,让老外目瞪口呆,还冥冥中预示着,中国和西方这两种文明,永远无法趋同,我们就这样跟着西方的脚步,撵呀撵,最后除了有点钱,什么也没有,这也决定它的基础是非常的脆弱的,一有飞吹草动,就会飞灰湮灭,碧色寨,只维持了不到半个世纪的繁荣。</font></h3><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所以,这条国产的铁路,我认为和民族自尊自强自荣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如果没有法国在西南边陲的这第一条铁路,如果没有西方的文明的传入,我们现在还在刀耕火种,肩挑背磨,衣衫褴褛。千万别提自尊,自尊和自卑,是永远的孪生子,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对这段历史,充满敬畏之情。</font></h3> <h3><font style="color: rgb(0, 0, 0);">是的,站在碧色寨这片废墟上,来感受作家对这个世界心怀的巨大悲悯。要述说这个国家百年的兴衰,千年的沧桑,岂能是一部书,百部书能道尽,我们能做的,唯有好自为之。</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