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无声

<h3>  1982年的"六一"前夕,正读小学三年级的我,第一次被评为"校级三好学生"。<br /> 听到这个消息,我欣喜若狂。因为这学期刚一开学,妈妈就对我许诺—只要被评为"校三好",就奖励我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要知道,我现在用的这支笔是爸爸之前用过好几年的,冷不丁什么时候就会从笔尖儿冒出一股墨水儿,弄得我满手满本子都是墨迹。</h3> <h3>  放学回家,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妈妈掩饰不住喜悦的笑脸,"儿子,刚才下班的路上,我碰到了你们周老师,她告诉我你被评为"校三好"了,瞧,妈给你买了什么?"妈妈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是英雄牌钢笔!"我激动地喊出了声,一把抓过,冲进里屋,打开盒子,小心翼翼地捏出钢笔,拧开笔帽,吸足墨水,深吸一口气,工工整整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妈妈我爱你"几个字,然后边喊着"妈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边跑着拿给妈妈看。妈妈捧着本子,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着说:"傻孩子,爱是不用写出来,更不用喊出来的呀。"</h3> <h3>  母爱无声!可惜年少的我哪里能够领悟这话的含义?我记得那天得到钢笔的喜悦过后,我很快就为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犯起愁来—明天全校召开表彰大会,自己登台领奖要穿的衣服还没有着落呢。蓝裤子,白球鞋好说,每天穿的就是,让妈妈洗洗、刷刷就行。令我发愁的是刚刚从衣柜里翻出的这件白衬衣,又小又皱,而且洗得已经泛黄,平时活动站在班级队伍里就不说了,可明天是要登台领奖啊,穿着它上去,想想我的脸就发烫。(红领巾、白衬衣、蓝裤子、白球鞋是那个年代小学生的必备服饰,男生女生都一样。每逢节庆和其他集体活动,一件都不能少。因此,家里再困难,也得给孩子准备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且平时舍不得穿,等参加活动才可以穿。)<br />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看看那件衬衣,又看看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我抬起头来,正好与妈妈那充满疼爱的目光相遇。妈妈略带愧疚地说道:"儿子,衬衣是早该换了,可给你买了钢笔,家里就只剩三块钱了,再说商店也关门了,要不咱明天就还穿这件,等下个月,下个月妈妈领了工资,一定给你买件新的。"<br /> "嗯。"尽管很不情愿,我还是懂事的点点头。<br /> 早上醒来,我一眼看到枕边整齐地叠放着一件崭新的白的确良衬衣。"这是咋回事儿啊?"睡眼惺忪的我甚至顾不上揉揉眼睛,便跑到厨房问正在给我做早饭的妈妈。<br /> "哦,昨天你睡着了。妈突然想起你表姨家刚给孩子买了一件衬衣,便去借了。人家才穿了一次,还没洗过呢,你千万别弄脏了啊。"妈妈的语气故意显得很平淡,可我知道表姨家住的很偏僻,从我家到她家骑自行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平日胆小最怕走夜路的妈妈是怎样一个人走完这段路的啊!(爸爸那时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在家)。 <br /> </h3> <h3>  &nbsp;表彰会开得很成功。在全校师生热烈的掌声中,我穿着崭新的白衬衣,昂首挺胸登上主席台,从校长手中接过了"金灿灿"的奖状和"沉甸甸"的奖品。<br /> 回到教室,同学们簇拥着我,争相传阅着我的奖状和奖品。其实那奖品只不过是个海绵铅笔盒,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根本不屑一顾,可在我们那时看来这还是个稀罕的物件呢。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呀!均成,你的衬衣沾上墨水儿了。"我慌忙低头查看,果然,衬衣左胸靠下的地方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墨迹。我立刻就傻了眼,一边慌乱地往下脱衬衣,一边往水房冲去。<br /> 墨迹当然没有洗掉。回到家,我忐忑不安地把事情的经过向妈妈讲述了一遍。妈妈没有怪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把衬衣拿去抹了肥皂来回搓洗,可无论怎么洗,那淡淡的蓝色印记还是清晰可见。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哭着对妈妈说:"都怪我。妈妈,我不要钢笔了,咱退了钱,买件新的衬衣给表姨送去吧。"妈妈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充满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温柔说道:"乖,不哭。这钢笔啊,是你应得的,你要留着用它好好学习,别的事情有妈妈呢,妈妈会想出办法的。"<br /> 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等了好久,妈妈才回来。我紧张地问道:"衬衣给表姨送去了?"<br /> "嗯",妈妈的语气充满疲惫。<br /> "那表姨说什么啊?"<br /> "没说什么,哦,我另买了一件新的还了你表姨,沾了墨水的这件咱留着自个儿穿。"<br /> 什么?妈妈又买了一件新的还给表姨?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望着妈妈那略显苍白却满是轻松的脸庞,想想妈妈一向要强的性格,我明白我不会听错,可妈妈明明说家里没钱了啊,她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钱呢? <br /> 以后的日子,同样的问题我曾经多次问过妈妈,妈妈总是笑着说:"那是妈妈平日里背着你爸攒的私房钱。"直至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一天因自己心情不好,冲着在一旁唠叨的妈妈大喊大叫,被爸爸一把推开,痛骂之后才告诉我真相。爸爸说:"你真不该这样对你妈。你妈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不说别的,你小时候为了给你买件衬衣,她竟然能偷着出去卖血。就为这事,我和你妈吵了多少回架你知道吗?"<br /> 我的心蓦地疼了一下。我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一直保留着那件沾有墨迹的衬衣。或许在她看来那件衬衣浸染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墨水,而是倾注了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倾注了她深深藏在心底的爱。<br /> "傻孩子,爱是不用写出来,更不用喊出来的呀。"妈妈的话犹在耳边。是的,母爱无声!她给予我的爱从来没有说出口,每一分却都是刻骨铭心的爱,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却越来越不懂得珍惜这爱!<br /> "妈!我错了!"当我站在妈妈面前喊出这句话时,已是泪流满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