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与山林对语

文若

初春，与山林对语（组章）

——蒲阳三合镇伍家山采风拾笔

文/张灵霞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诗经·小雅·伐木》

初春，走进伍家山，如同走进诗经里的山林。微风轻拂，禽鸟低鸣。伐木丁丁，樵歌隐隐，在记忆的深谷苏醒。

初春，走进伍家山，任目光抚摸着静默的松石，任思绪飘荡在幽寂的山谷，在历史的丛林探寻隐者的诗意栖居。

初春，走进伍家山，与山林对坐，与时光对语……

松风岗

松风起处，涛声阵阵。

我在涛声中寻找，寻找远古的樵歌，终是不见。我的目光从遥远的思绪，回落到起伏的山岗。

苍木森森，虬枝劲张，漫山青松以挣扎的姿态扭曲却倔强地生长。裸露的根须，经过时光淬炼，久历风霜磨砺，坚硬如铁。

一棵挺拔的黑松，直入云霄，华盖翳天。合围粗的树干，龙鳞俨然，一道巨大的心形刀痕触目惊心，古松隐忍的呻吟依稀在耳畔。我抬头望去，古松无言，苍叶无言，唯有伤痕依旧，唯有心痛依旧。

风又起，卷起一地经冬的落叶，如低语，如抚慰。两根树干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合欢树，在风中摇摆，轻吟着舒婷的诗句：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相互致意……

初春，漫步山林，松风过耳，鸟鸣啾啾，聆听自然之歌。

未名湖

静静的，静如处子。

你怀揣着一襟碧水，清澈如初，安静地闲卧在山谷之中，安卧在松风泠泠的天籁里。

静谧中的水声，是一支古老的歌谣，伴随着樵歌微微漾起，回荡在我感动的心扉。

我多想拥着你，轻声呼唤你的名字，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在水之湄，我痴痴地问你，你不语，只有风声低回：

她没有名字，她只是这山间的一汪流韵，从古流到今。

原来，美的极致是无声的流韵。我在你无声的旋律里，看见那个结庐教书的儒者程大中，用你的清甜，滋润着山村孩童的心灵；用你的甘醇，抚慰着渔夫樵子窘迫的日子。

倒映在你怀里的山林，一片澄明，宁静致远。此刻，静立在湖边的我，蒙尘的心，也被你的波光濯洗得透亮，一如从前。

白龙井

一口隐秘的古井，隐藏在山脊背后。一段关于白龙的传说，却在山间游走。

倒塌的岁月，如残败的枯叶，堆积在井沿。昔日威严的井台已然不见，一块冰冷的水泥板沉闷地将一汪清泉掩埋。

我趺坐在绿荫翳翳的古桂树下，桂王着一身宽袍长袖端立在井台上方，冷峻的目光掠过一丝早春的绿意。

祈雨台在何方？柏林寺在何方？我的目光越过翻新的瓦房，越过水泥路面，越过高高的山岗，却不知停留在何方。

我俯下身，在古井周围探询，依然找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我无奈地望向井口，望向记忆中的那个传说。

井口在水泥板下缄默不语，那条将日子拉出来又放进去的井绳杳无踪迹，唯有前方那片青竹，依稀有着当年的模样。峭拔俊朗，一如祈雨台上坚毅的身影，傲然而立。

五连株

历史的硝烟已散尽，沉霾已远走，只留下这棵古木奇观，千百年来，在伍家山的怀抱里栖息。

五株连根，一如手掌，直指苍穹。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那个刚戾忍卼的伍子胥，那个至纯绝孝的伍子胥，世人皆津津乐道于他“弃楚奔吴，成其霸业，掘墓鞭尸”的传奇，感叹于他“一夜白头，七星龙渊，千金报恩”的传说，有谁知晓他内心的痛楚与悲慨？

身后，子虚乌有的衣冠冢在初春的风中隆起一个小土丘，任时光的衣袂，从它沉重的身躯掠过。

一片战火，一场复仇，一把利剑。古樟树把那个纷战朝代的创痛，伫立成一片苍凉的风景。

风乍起，苍叶飒飒，这潇潇低吟，可是伍子胥桀骜倔强的悲愤？这旷世的语言姿势，锐利而锋芒，站成征战的悲歌，带我们走进历史的深处。

土陶壶

穿过弯弯曲曲的野径，走进幽谧山林的深处，走近制陶老人的土屋。阳光下，几欲倾塌的土坯房子，忽然透出一种隐者的神秘。

老人一脸的淡然闲适，微笑低语，这山间的泥巴有灵性，每天盘一盘，也就吸纳了这一山的精气神。

一捧泥土，在陶钧上旋转，在老者掌中修炼成一把壶，修炼成儿时最亲昵的模样。

憨实的小土壶，浸饪着山林的气息，全身写满厚重的历史，写满传承的艰难与遥想。

岁月凝固的声音，从轻叩壶壁的那一刻响起。如一只鸟儿，飞出弥漫着民风的山林，穿过唐风宋雨，穿过古典的阳光与窑火，跳跃在观陶者的心尖。

一代又一代，山间的泥土还在，山间的草垛还在，山间的土窑还在。窑火明灭间，一把把拙朴的小土壶出窑了，玲珑可人，在烧陶老人的掌心，盘活成一幅斑驳的油画墙，缄默着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