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 岁 月 》第十章 焦黄饼上的黑芝麻

夜郎传奇。。。

<h3><br /></h3><h3>原创作者:夜郎传奇</h3><h3>美。 图:选自网络</h3><h3>作者声明:原创长篇 望尊重作者劳动 转载请注明出处</h3> <h1><br />第十章 焦黄饼上的黑芝麻</h1><h1><br /></h1>厚实的白色沉淀拯救了我的母亲。<br />在变卖房屋补偿了那些白色石头的损耗后,刘大力对母亲说:"政府每月给你60斤谷子作工钱,开春后到平浪办个小学吧。"<h1><br /></h1><h1>1952年秋末,我那失去落脚地的、年方十九的母亲带着满腔羞愧和失落,沿着湘黔公路、腆着肚子、踏着泥泞,带着我又一次投奔母亲张泽慧。</h1><h1>随后的第四天,李玉茹怀着说不清的怨恨,用一副堕胎草药逼出了我可怜的弟弟刘小林,这个本该命赴黄泉的苦命早产儿,居然意外的奇迹般存活。</h1><h1>弟弟的存活让母亲又一次手足无措。</h1><h1><br /></h1><h1>母亲内心的苦痛和弟弟意外存活带来的忙乱,让我年轻的母亲无暇顾及我,我期望的温馨依然遥遥无期。</h1><h1>为此,我又一次羡慕的看着对面的二伯家,期冀着获得爱抚或友情。</h1><h1><br /></h1><h1>外婆家的小牛给了我这样的机会。</h1><h1>刚到地角村的第二天,外婆就将牛绳不由分说的栓到我腰上,说:"不要闲逛,放牛去。"&nbsp;</h1><h1>那时候,外婆要我牵着小牛跟着她下地,可我怀着自己的打算执意要去放牛坡。</h1><h1>外婆愣愣的看了我半天,扬起手说:"你再犟……"&nbsp;</h1><h1>路过的二伯见状,呵呵道:"婶,就让他去放牛坡吧,不怕的,有龙宝。" &nbsp;</h1><h1><br /></h1><h1>从外婆的老屋往右去,在一片稻田的那面,山脚下的一面土坡以缓缓的姿态由山脚延伸进坝子,土坡上没有参天的树,座座荒冢间唯见少量夹杂在草地里的黄荆、马桑和成族的油茶。</h1><h1>这缓缓的斜坡既是故去人们的归属地,也是地角村放牛孩子的天堂。</h1><h1><br /></h1><h1>与龙宝走上放牛坡的第一天,我就见识了他在放牛娃中的威望。 &nbsp;</h1><h1>那天,龙宝刚一露面,先到的放牛娃便立即停止了打闹,屏声静气的不知所措。 &nbsp;</h1><h1>宝哥挥手道:"滚滚滚,把你们的牛赶开去。"</h1><h1><br /></h1><h1>他让其它人把牛撵到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只让我和他的牯牛在空出来的坡面上游走。然后,他依着一座坟头的斜面顺势躺下,一面悠闲自在的看蓝天,吹口哨,一面饶有兴致的带着坏笑,注视着我与小牛之间长长相连的棕绳。&nbsp;</h1><h1><br /></h1><h1>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我: "到底是牛放你还是你放牛?"</h1><h1> "是我放牛。"</h1><h1>"那怎么跟着牛屁股?"&nbsp;</h1><h1> "就是我放牛,就是,不是跟着牛屁股,不是!"我固执的强调。 &nbsp;</h1><h1>他不说话,走过来佯装要解我腰间的绳头,弄得我惊慌失措的大叫:</h1><h1>"不行,不行,婆要打人的。" &nbsp;</h1><h1>"只知道怕婆,就不怕我?"&nbsp;</h1><h1>"怕你哪样?"</h1><h1> "你问问他们!"他指了指其他放牛娃。&nbsp;</h1><h1>末了,他不屑一顾的看着我:"没出息,跟屁虫、地爬虫、拱屎虫,整天只知拱牛屎!" &nbsp;</h1><h1>说实话,我怕他,但钦佩他、更想亲近他。在地角村,他仿佛是这帮鬼仔中我唯一可以寻找到的隐隐的依靠。</h1><h1><br /></h1><h1>宝哥本来是和所有的放牛娃一道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分彼此的。在没有大人的场所,他常颐指气使的发出各种各样的号令。在放牛坡,自认为可以指挥这支队伍的龙宝总是挥挥手说: &nbsp;</h1><h1>"先把事做了,做完就来跳拱背。"&nbsp;</h1><h1><br /></h1><h1>记忆中,拱背是地角村孩子们最最喜欢的游戏。这种游戏不用道具,需要的只是胆量和勇气。游戏时,大家先是石头剪刀布,最后的一个输家弯下腰去撑着膝盖当马鞍,其余人则依次从其背上一跃而过。随后则逐渐加高度,谁跃不过谁就被罚当鞍马。</h1><h1>放牛坡上,胖胖的龙宝跳拱背时轻身如燕的姿态常让我惊羡不已。</h1><h1><br /></h1><h1>龙宝是为我开始划地为王的。当时我并不知道,牯牛间经常发生残酷的角斗。如遇这种情况,我和小牛间那根长长的绳无疑是潜在的危险。龙宝之所以划地为王,显然是想用这种霸道的办法隔离公牛的接触,借以免去我的无妄之灾。</h1><h1>可是,智者千虑总有一失。 &nbsp;</h1><h1><br /></h1><h1>当时正是茶花怒放的季节,乳白的花总是一片过去又有一片。这样的时节历来是山里孩子的节日。我们像蜜蜂采花那样,将空心草茎插进花蕊中,吸一口气,便有一嘴丝丝的蜜意。对于缺吃少穿的农村孩子,上苍这样的赐予是不可错过的。</h1><h1><br /></h1><h1>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清晨,茶花在清冽的晨风里飘散着迷人的香味。刚刚走上放牛坡,宝哥和我忘记了我那潜在的危险而开始贪婪的吸食。</h1><h1>就在我和宝哥忘情于这种享受的那一当儿,牯牛间突发了大战,我那惊吓不已的小牛猛然拖着我开始一路狂奔,刹那间我便被拖进了金樱子丛……&nbsp;</h1><h1><br /></h1><h1>随后的一天一夜,我一直混迹于烟雾缭绕的、光怪陆离的、游移无定的雾障里,是外婆毛骨悚然的呼叫让我又一次回到这个可爱的世界。 &nbsp;</h1><h1>我看到了外婆,母亲,二伯,二婶,也看到了龙宝。</h1><h1>龙宝挤在大人堆里拽着我的手,道道血痕的脸庞上泪眼朦胧。</h1><h1>很显然,那血痕全是因我的缘故。我记得小牛开始狂奔时,是他奔来奋力攥住了我与小牛之间的牛绳,随我一起经历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 &nbsp;</h1><h1><br /></h1><h1>在人们眼中,用一根长长的棕绳将一个五岁的孩子和牛连在一起,这显然是件十分荒唐的事。</h1><h1>可二伯二婶的劝说均无法改变外婆的任性,她坚持认为:"只有这样,人和牛才丢不了。"</h1><h1>二伯说:"婶,刚儿太小,这牛就让龙宝去放吧。"</h1><h1>外婆却说:"娃儿不吃苦就长不大,过几天还叫刚儿去放牛。"</h1><h1>若不是我自己喜欢放牛坡,也许我会对这不近人情的做法产生长久的怨恨。</h1><h1><br /></h1><h1>多年后,每当我想到这段短短的时光,内心常会进行一种深沉的思考:爱抚固然能够给人亲切的感受,可严厉并不一定就没有关爱和亲情。这个山沟村落能在我内心久远的留存,别样的亲情和关爱也许便是最最主要的原因。&nbsp;</h1><h1><br /></h1><h1>我躺在床上那段时间,龙宝带着一种愧疚的心情常来看我。有一天,他兴冲冲的掏出许多的栗子,笑呵呵的道:</h1><h1>"快吃,快吃,好了我们还去放牛坡。" &nbsp;</h1><h1>我怀着深深的感动想谢他。 他摇摇手附着我的耳朵说:"不要谢,是特务捡的,不是我。"&nbsp;</h1><h1><br /></h1><h1>当我回到放牛坡时,孩子们已经在玩一种宝哥发明的新游戏。</h1><h1>宝哥不再划地为王,当放牛娃们前前后后的来到坡上后,他总是跳上最高的坟头吆喝道: &nbsp;</h1><h1>"嗨!大家听好,现在开始抓特务,抓到特务的是英雄。" &nbsp;</h1><h1>特务还是由石头剪刀布来定。被定为特务的人悄声离开寻找藏身之地,然后宝哥宣布: &nbsp;</h1><h1>"开始行动,谁抓到特务算英雄,带回家的柴禾我包了。" &nbsp;</h1><h1><br /></h1><h1>宝哥就这样带我融入了村里的孩子堆。我无法忘记那段今生唯一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nbsp;</h1><h1>宝哥不再嘲弄我。只要到了放牛皮,他便解开连着我和小牛的棕绳,让我的小牛自由自在的、悠悠闲闲的或走或趟,我则可以在乱坟岗间与伙伴们欢天喜地的抓特务。 &nbsp;</h1><h1><br /></h1><h1>我发现,宝哥从不当特务,也从不让我当特务。&nbsp;</h1><h1>他悄声告诉过我:"特务是坏人。"</h1><h1><br /></h1><h1>游戏尽兴后,他会强迫"英雄"舒舒服服的趟在草地上,自己则汗流夹背的拣柴砍柴,末了就将柴禾一分为三。他会对"英雄"高声吆喝;</h1><h1>"嗨,大英雄,过来领赏。"</h1><h1>宝哥仿佛变了一个人,我再没看到令人惶恐不安的坏笑。</h1><h1><br /></h1><h1>回家时,他总是往我的小牛背上放上柴捆,在重新用长长的棕绳将我和小牛连在一起时,警告道:&nbsp;</h1><h1> "不准告诉婆!" &nbsp;</h1><h1>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偷偷解开我和牛的事还是指放在牛背上给我的柴火。我只知道,宝哥给我的这种自由是不可失去的。这个秘密就这样一直保持到我离开地角村的那一天。</h1><h1>宝哥的辛劳开始改变我的命运,尽管牛背驮回的都是些乌鸦窝似的小柴棒,可外婆却总是称赞道:</h1><h1>"你这鬼仔,懂事了哩。" &nbsp;</h1><h1>至此,我开始体会到,"鬼仔"并不全是骂人的称谓,这个称呼里还有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暖暖的氛围。 &nbsp;</h1><h1><br /></h1><h1>那时候,宝哥家柜台上的玻璃罐里开始装着一种黄灿灿的饼。这饼是鬼节刚过不久装进去的,碗口般大的饼一摞摞的反射着明丽的阳光,表面粘着的黑芝麻让我馋唌欲滴。 &nbsp;</h1><h1>我在地角村的那些岁月,企盼怜悯和关爱曾让我长期远远的看着那个柜台。随着与宝哥友情的加深,我开始有了随意走近那里的机会。&nbsp;</h1><h1>在那里,我贪婪的近距离的偷窥那些玻璃瓶罐,想象着、猜测着。饼那黄灿灿的颜色强烈的吸引着我,它以不可抗拒的魅力丰富着我对味觉的感受。&nbsp;</h1><h1><br /></h1><h1>有一天,在柜台下面的那块条石上,宝哥坐在左边,我坐在右边。宝哥悄悄拉拉我说:"走。" &nbsp;</h1><h1>转过街角,来到竹林处,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饼递到我手上,悄声道:</h1><h1>"收好了,别让人看见。"</h1><h1>我问他:"是你家罐里的那种饼?" &nbsp;</h1><h1>他点头。&nbsp;</h1><h1><br /></h1><h1>这块红糖馅的饼曾让我快乐了好几天,我用破纸仔细包好,每掰下一小片后又小心的放到床头的垫缛下。 &nbsp;</h1><h1>有一天,外婆声厉声的吼叫让我知道,我的末日到了。<br /></h1><h1><br /></h1><h1><br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