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一女儿用影像记录患阿尔茨海默病母亲的晚年生活

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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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我的母亲出生于1934年。她有一个姐姐，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那是一个战乱、饥馑的年代，充满了动荡和离散。因生活所迫，我外公下南洋去了，外婆带着五个孩子在家里艰难度日。跟着外婆外出讨饭，是生活留给母亲的早年记忆。

新中国成立那年，母亲十五岁。

母亲二十二岁的时候，她的姐姐和弟弟，因为生病，前后脚离开了人间。那以后，母亲成了孩子们中的老大，也渐渐的担当起了家庭中的一些责任。

母亲后来成了村子里的一个妇女干部。在一次劳动中，不幸被一棵大树砸倒，她的腿因此留下了终生残疾。那年她二十四岁。政府为了照顾她，将她调到县城一家缝纫组做衣服，1963年又安排她进了昌邑县抽纱厂当工人。

在我童年和少年的记忆中，父亲在乡镇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仨和一个三姨，在县城里生活。

母亲一生勤奋，不知爱惜自己，也从不让自己歇歇脚。1984年她已经退休了，被厂里返聘回去搞社会加工，一干又是二十二年。直到2006年，一次意外把腿摔骨折了，拄上了双拐，她才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工作生涯。这年她已经七十二岁了。

像是劳碌惯了，母亲成了一个不能闲着的人，闲下来了就出毛病。从2011年开始，她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因为照顾她，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多了，从此，我也就开始用相机记录她的老年生活。也就有了今天的《母亲》。

　　2010年5月。我把母亲接到我家来住。我常常会陪她到小区院里转转，她很开心，走累了休息一会。

　　2011年1月。母亲在我家，那时她还能看看报纸。

　　2011年1月。给母亲拍了一张肖像，这一张照片是她最喜欢的，后来我给她老人家放大了一张，她一直摆在家里。

　　2011年2月。母亲一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2013年2月。度过她79岁生日，这时的她就已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了，我的哥哥和弟弟总是逗她开心。

　　2013年3月。过完春节，我把母亲接到我家，以前每次来，她都是很高兴，可这次总是很狂燥，刚一来就闹着要走，不让走就躺在沙发上怄气。

　　我象哄孩子一样给她买各种水果吃，可她总是不开心。

　　2013年3月。满屋里走来走去，安静不下来。

　　2013年3月。一次次的包她的衣物，闹着要回去。

　　2013年3月。闹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骗她说回去。一听说要走，她立马穿衣服。

　　2013年3月。看到没带她回去，又不高兴了。

2013年7月11日。又一次将老母亲接到我家。我先带她到商场逛了逛，给她买了一些衣服和零食。这天她显得很高兴。

　　2013年7月11日。这一天，可能是我怕她上火，给她喝水有点多，一天尿湿了四条裤子、三双鞋。

　　第二天，又给她包了她最喜欢吃的包子，还有海参鸡蛋汤、各种水果等，我是想多给她增加点营养补补身子。看到她老人家吃的可口，做女儿的也心慰了。

　　2013年8月26日。我在家给她包饺子，她非要给我擀饺子皮。

　　2013年11月13日。刚洗完头又给她洗脚。每次回去都是这样从头给她忙到脚，经常顾不上拍照。这时的母亲有时还知道心疼女儿，看到我累了就说“你歇歇吧“。

　　2014年2月16日。因母亲的房子拆迁，临时住在哥哥家的一套空房子里。可能是患那种病的原因，母亲总是烦躁，笑的时候不多，但我们还是尽量逗她开心 点。

　　2014年4月24日。经常这样哭闹。

　　2014年8月5日。母亲经常搞这样的恶作剧，把好几件裤子等套在上身上，有几次脱不下来，只好把衣服剪了。

　　2014年12月23日。给她接便，可她怎么也不上便椅，趴在桌子上就是不起来。

　　2015年1月17日。母亲每天在家里忙个不停，大包小包的捣鼓来捣鼓去。有时给她晾晒的被子和衣服，她一会功夫就都拿进来，经常把湿漉漉的衣服包在被子里面。给她买了零食、水果，经常转眼间就找不到了。有时放在褥子底下，有时包在衣服里，有时放在便盆里，有一次还把一个生鸡蛋装进口袋里。

　　2015年1月17日。一会儿又到卧室里抱了几个盒子，不知要干嘛。有时还偷偷摸摸的样子，让你哭笑不得。

　　2015年1月17日。累了吧，也该歇歇了。

2015年1月17日。茶几也是她经常歇息的地方

　　2015年1月17日。虽然忙了、累了，但她喜欢这样。看她开心的样子。我喜欢给母亲把假牙摘下来拍照，我觉得这样特别可爱。

　　2015年3月6日。有时候她把拐倒着用。

　　2015年5月3日。母亲的拆迁房回迁了，她终于住到了自己的家里。自从母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我们兄妹三个就把她房子里的大床换成了两张小床。我们轮流值班，陪她一起玩耍，一起睡觉，昼夜不让她脱离我们的视线。母亲大小便失禁，她自己又不会说什么时候要解手，开始，夜里我们在她床下等好久等不着，等睡下了也许她就尿下了。后来，为了不湿着她的身子，我女儿给她买了尿不湿褥子和尿湿报警器。褥子一湿就报警，我们听到报警后就马上起来给她换上。床下是她一晚上给我们布置的作业。

　　2015年5月21日。搬进新家不久，她的胳膊不小心摔骨折了，上面打着石膏，也许是很不舒服，经常是我们一离眼她自己就解下来。

　　2015年6月18日。早上，阳光已透过窗户射进了室内，母亲的睡意还没退去。

　　2015年6月18日。这天早饭，母亲拿起海参看了看这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扔到了桌子上。

　　2015年6月18日。亲娘，这是怎么个吃法啊？

　　2015年7月8日。这天中午，也许她没有食欲，捂着嘴怎么也不吃饭。

　　2015年7月8日。推着不让我喂她

　　2015年7月8日。好不容易张开嘴吃点。

　　2015年7月8日。马上又吐了出来。

　　2015年7月8日。就是喝口水也是那么的费事。

　　2015年7月8日。每次回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从早忙到晚。虽然很累，但为了母亲无怨无悔，因为这是返哺，这是义务，这是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她陪我们长大，我们伴她到老。

　　最令我犯愁的是给她吃药，吃药的时候，我用糖将药包起来，有时她会将糖吃了再把药吐出来，为了吃一次药，有时她要吐出五六遍来。

2015年7月8日。其次是愁给她接大小便。接便不是怕脏，而是她都是和我反着来。

　　

　　2015年7月8日。每次接便，母亲总是和我推来推去，不让我抱她。这次我真有点上火了，但一想，母亲是一个糊涂人了啊，原来我是她的孩子，现在她又成了我的……。唉，侍候一个痴呆母亲是那样的艰辛和无耐。后来还是象哄孩子似的哄着她。

　　2015年7月9日。到中午吃饭时，刚一端过饭来，还没来得及给她拿筷子就下手了，抓了一把虾过去。

　　2015年7月9日。母亲原来不吃羊肉，现在也不知道挑食了，吃着还津津有味呢。

　　2015年7月9日。还是喂她吃的利落，半盘虾一会儿就吃上了。

　　2015年7月9日。想从轮椅车上抱她到便椅上，怎么也不肯。

　　2015年7月9日。哭闹着不让抱她。

　　2015年7月9日。我一抱她她就打我。

　　2015年7月9日。没有办法，我只能强行先拿住她一只胳膊，然后才能抱起她。

　　2015年7月9日。解完便，怕她在便椅上时间长了不舒服，再把她抱到沙发上，费了好大力气将她抱起来，我抱着她，她提着便椅，这样怎么能抱到沙发上去啊。

　　2015年7月9日。只能放下再重来。就这样，解一次便总是折腾好几个回合。

　　2015年7月29日。回家照顾母亲，从潍坊开车到了昌邑市区，太阳才刚刚升起。那天早上刚下过雨，等红绿灯时拍下了水中的太阳。

　　2015年8月3日。有时候逗着母亲开心也挺好，这天我说她摘下假牙来很漂亮，她便美滋滋地对着我笑。

　　2015年8月12日。早上，母亲喜欢吃西红柿打卤面，怕她自己吃的撒到身上，我还是喂了她。但刚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2015年8月12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再三哄她，最后她终于吃了整整一碗面条、两个鸡蛋和一个海参。

　　2015年8月12日。还喝了一杯黑米粥。

　　2015年8月12日。 返老还童，她喜欢看一些儿童动画片。你若给她放一些成人电视剧，她会拍着电视机，赶屏幕上的人走。

　　2015年10月23日。天渐渐凉了，母亲好象有点感冒，有时咳嗽，那天给她买了一些药吃上。

　　2015年11月2日。这天回家照顾母亲，到了昌邑天还没亮。

　　2016年1月6日，这几天母亲的饭量大减，喂五个饺子要喂近一个小时。我们带母亲住进了昌邑市人民医院呼吸科。

　　2016年1月14 日。经过各种检查，母亲确诊为卵巢癌晚期，并已扩散到肺，已没有手术条件。这个噩耗给我们一个晴天霹雳，我偷偷哭了好几天。大夫说只能对症治疗，我们兄妹仨商量了一下，于1月11日转到了妇科病房。

　　2016年1月17日，母亲的病情恶化的很快，腹腔和胸腔都有积水，多亏妇科的王大夫，三四天就给抽一次积水，否则就喘不上气来。根据病情，大夫说她过不去年了（2月8日是春节），让我们有一个思想准备。 这天我弟弟和侄子陪护在她的床前。我弟弟是个孝子，母亲最后的一个月他请了假，昼夜守候在母亲的床前，白天我和他俩，晚上我哥哥要替他回去休息一下他怎么也不肯。

　　2016年2月7日，哥哥在给母亲梳头。虽然母亲的病很重了，但我们还是坚持每天早晚扶她到轮椅上给她洗脸、梳头、洗脚，并把床铺整理的干干净净。我们尽量给母亲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2016年2月25日。母亲已不能张嘴吃饭了，大夫要给她插上食管往胃里灌流汁。可我们不舍得让母亲受罪，弟弟便去买了婴儿灌药器，我们每天7点、9点、12点、15点、18点、21点，分6次用婴儿灌药器给母亲喂各种不同的糊糊，每次喂饭中间再给她打各种水果汁喂上。饭、果汁、水合起来，每天要喂12次（12小瓶）

　　2016年2月25日（农历正月十八），母亲又度过了她82岁生日。母亲躺在病床上，我们兄妹仨，加上我三姨，蛋糕盒为桌，病床为椅，我们在病房里给她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2016年2月25日。病床上的生日照，这是我给母亲拍的她一生中最后的一张照片。我给她的影象记录也就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

　　这天，女婿为她老人家送去了她一生最后的一个生日蛋糕。 我用料理机将生日蛋糕和小米粥打成糊糊，给母亲喂了整整一瓶。

　　我们就是用这个料理机，每天将各种营养品打成糊糊，一点点的喂着母亲，供给她各种营养。杯里面是海参、小米粥、冰糖打的糊糊。

　　这个微型料理机，放在医院，随时给她打各种水果和食品。

　　这就是母亲在住院期间，我们给她做的各种糊糊和果汁。她喜欢吃甜，不放糖她就不往下咽。为了让她能多吃点，我们每次都是把冰糖打进糊糊里。

　　在医护人员的共同努力和我们家人的精心护理下，母亲创造了三个奇迹：第一个奇迹是，出乎大夫的预料，跨过了2016年春节；第二个奇迹是，又过了82岁生日；第三个奇迹是，又顽强的跨过了正月。（老风俗，在正月里家中有丧事不吉利）。  

农历二O一六年二月初一这天，因为母亲病重，我一夜没有合眼，凌晨3点多就给她煮上小米粥和鸡蛋，四点多就去了医院。到了医院连棉衣也没顾得脱就趴在她床前端详，看到母亲在喘息，速忙脱下棉衣去打水。我刚要给母亲擦洗身上，她停止了呼吸。她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是在等女儿，等我来了，她连口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匆匆走了......

　　母亲最喜欢的这张照片，最后给她考在了骨灰盒上。

母亲，永垂不朽！

后记：

　　在这里，我用纪实的形式记录了母亲的晚年生活。这些照片没有艺术创意，没有后期制作，一切都很粗糙。

这粗糙的相册却蕴藏着深厚的母子情长、母女情长。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照顾母亲的过程中，我深深体验、理解了生活和人生的不容易；体验、理解了父亲母亲为拉扯大我们兄妹三人，所经历过的种种辛苦、劳碌……这之前虽然我也知道父母不容易，可那种认知总是很肤浅的。

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有很多东西没有记录下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无法弥补。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种很令人悲伤的状况。愿天下的子女百善孝为先，趁着父母在世的时候,多尽一份孝心，不要等父母不在了再去追悔。

今天的老人就是明天的自己，善待老人就是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