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沙溪

娜娜

娄妃故里，是我对沙溪的最初印象。

这座有着千年历史文化积淀的古镇，隽永而常新。其间不乏风流人物踊现，而最被后世广为传唱的竟是一名怆然赴死的柔弱女子，沙溪女儿娄素珍几已成为一方山水的人文代表，传达着当地至信至礼至义的人文精神。

史载，娄妃，名素珍，色美而工词章，性贤明，晓大义，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王朱权五世孙朱宸濠之正妃。明正德十四年(1519年)宁王朱宸濠欲起兵造反，娄妃多次泣谏劝阻，劝宁王千万不要以身试法而招致杀身之祸。一意孤行的宁王终至犯险，辜负了娄妃的良苦用心，事败后于狱中常叹自悔不听娄妃劝言，而才智节烈的娄妃挣扎于家国两难全的痛苦中，毅然选择投江自殉。刚烈的娄妃投江前，“周身皆以锦绳以内结”，以免死后遭人污辱。身为女子，拘于闺阁，竟能凛然大义坦对生死，即便是七尺男儿也难夺其志，叫人心生敬畏。明智、贤淑、节烈的娄妃，被后人推崇为贤妇美德之典范，为世代嘉礼传唱。

凤栖沙溪，山水精神。访娄妃故里，走进这座饶东千年古镇，走进古镇2100余年苍茫历史，望汤汤信水西去，饭甑山上庙宇巍峨，始知此间山丰水美，人杰地灵。

青岩村娄氏，村口大石上刻着"名相故里"几个大字，娄妃后人于此地建祠修谱追思先祖之德。作为家族的象征，祠堂最能代表一个家族的信仰。

宗祠怀古，叩响尘风片片。访娄氏宗祠，依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根植于家族血脉中的儒家大义。这个传统文化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自先祖唐朝名相娄师德起，以儒学治家，教习子孙。娄妃的祖父父亲皆治学严谨，其祖父娄谅更是明朝一代大儒，著名政治家、哲学家王阳明少时曾拜他为师，授以宋儒格物之学，为后世敬仰。逐本溯源，娄妃的贞烈与娄氏家族的理学熏陶是密不可分的。

“妇唤夫兮夫转听，采樵须是担头轻。昨宵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立于廊下，再读一读这首《题樵人图》，字字句句饱含深情，纵今日读来仍能感到女子劝谏夫君的无奈和苦心。

时间向前推一百年，一代大儒方孝儒生前不会料想到，自己幸存于世的一支血脉，历经千难万险辗转迁入此地繁衍生息。在沙溪毛阍的方氏宗祠，仿佛还能嗅到燕王夺嫡那一年的腥风血雨。正堂匾额高悬四字——“正学世家”，以先祖方孝儒为国忠节、至死不屈的故事，修身齐家传教子孙。明代大儒方孝孺，精通文史，学识渊博是明建文帝朱允炆的老师，后燕王朱棣举兵南下，自立为帝，并欲借方孝孺的威望平天下非议，令其拟即位诏书。方孝孺不从，面对燕王“诏不草，灭汝九族！”的恫吓，仍掷地有声：“莫说九族，十族何妨”，后受极刑于午门内凌迟处死，被灭十族，遭难者达873人，一时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后世悲悯，一代大儒竟成了几千年封建王朝制度下，唯一一位惨遭灭门十族的人。“士为知己者死！”方孝儒用血肉之躯诠释了中国传统士大夫忠君为国的不屈气节。据方氏后人记载，当时一名执法的县令大撼于方氏一门的大义与不幸，偷偷用自己的儿子换下即将被送上刑场的方孝孺之子，使得方氏一脉得以保存。

“正学世家”，四字精魂，在方氏子孙的心中不仅仅是祖辈遗留的历史，更是后世励志笃学的传承。别于寻常祠堂内多见子弟捐款立碑文，刻于方氏宗祠一面墙上的《捐资设奖学金序》，令我大为震撼！序文开篇简明要义“教育是‘求人才之道’、‘富国强民之本’，一个地方的兴衰与教育密不可分。”一名方姓老阿公告诉我，每年高考放榜后，考取一本的方氏子孙奖励两千元，考取二本的方氏子孙奖励一千元，数额不多，却寄托着族人们对子孙后代最殷切最朴实的期盼。

子孙延绵、家族兴旺，血脉文脉的传承与发展，是一个家族的期盼，是一个地方的期盼，也是一个民族的期盼，更是一个国家的期盼。这使我不由得想起沙溪另一处宋宅村宋氏宗祠上的一对楹联“先祖开族择福地，后裔报恩建万祠”，和祠堂前两株同为550年树龄的古樟树，一雄一雌，常绿不衰，郁郁葱葱。遒劲的枝干上不断生发着新枝嫩芽，这多像一个家族，同宗同源又生生不息，一脉相承更枝繁叶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粮仓充实、衣食饱暖，荣辱的观念才有条件深入人心。纵观沙溪千年历史，尚礼崇文的沙溪人，用勤劳的双手、无穷的智慧建设家园，教子育孙，使得古镇人物风流、富庶一方。

祠堂访古，令人不由感慨沙溪家学文化之厚重。正是：以文育人，诗礼传家，凤栖沙溪，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