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远同玫瑰酥糖及其他

想飞的鱼

<h3> 这个午后,我用刚刚在公众号里学到的方法,以高度白酒和茴香八角,与耄耋之年的奶奶合作,共同腌了一瓮咸鸭蛋。然后,我快速吃完了一包“震远同”玫瑰酥糖。</h3><div><br></div><div> </div><div> 这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酥糖,所谓“茶食精品”,金钟震远。当然,所谓的好吃,是迎合着那食物匮乏年代的口味,重糖蜜甜,是如今的你们无法理解的味道。我吃着,说不出是如何津津有味,只是就着回忆,一点点快速吃完。知道它甜,但是不觉腻味。</div><div> 30年未变的包装,从我第一次看见它,它就是长着如此模样,穿着那般衣裳。与毛边纸类似质地的包装纸,柔软疏脆,天生带着一种植物的气息。应该是和旧年一样,用米饭般的浆糊封口,所以哪怕拆开时小心翼翼,终究会洒落些许碎屑。</div><div> 玫瑰酥糖用熟粉制作,重瓣玫瑰,黑芝麻,麦芽糖,白砂糖,唯一的添加剂就是“胭脂红”——就是中间那充满诱惑的鲜红色吧。在我的家乡,玫瑰酥糖是过年走亲戚必备的茶食,你送我一包,我送你一盒,热闹非凡。一个春节下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包存留的玫瑰酥糖。</div><div> 可是那些玫瑰酥糖都不会是“震远同玫瑰酥糖”——乡下人家买东西,讲的是实惠而不是百年老字号。那些酥糖也甜,可是甜得发腻;那些酥糖也香,可是香得让人狐疑。最令人崩溃的是,经过一个春节的“走东家串西家”,留存的那一包酥糖大多已经“走油”,不用吃,单从外包装就可以看出:在毛边纸的边边角角,往往有可疑的油斑;一打开,酥糖总有很多地方已经与内包装的硅油纸不离不弃;如果你实在好奇地吃一口,那必定是后悔的呢。</div><div> 我吃到的第一包震远同酥糖来自于奶奶的大衣柜。正月初十以后,亲戚已经走完,我在家里百无聊赖之际,奶奶从大衣柜里摸出一个“草纸包”,打开红色的蜡线,便看到了八包酥糖。奶奶叫我吃,我摇头:乡下孩子都对那些酥糖已经免疫了。</div><div> 奶奶说:“这是你舅公拿来的,他说这包酥糖好吃。”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拿了一包酥糖,吃起来。确实好吃!与以往所遇之大不一样啊!于是,我记住了这款名叫“震远同”的玫瑰酥糖。</div><div> 所以我可以确信我第一次遇到它,已经三年级了。因为那时我才可能认识这三个字。</div><div>这些“震远同玫瑰酥糖”几乎都成了我的“独食”,因为奶奶看我喜欢,就给我了。可是,任凭我吃得再精致,八包酥糖也很快吃完了。而且奶奶说,早点吃完吧,久了要“走油”。</div><div> 于是下一个春节,我期待着舅公再带这样的酥糖来,可是,就再也没有了。</div> <h3> 舅公是奶奶的弟弟,个儿小,人却够聪明。他老早就开始做小生意,很早就造起了村里第一幢楼房。奶奶常常带我去舅公家,一是因为她的养母,即舅公的亲娘,需要奶奶这个养女时时孝顺;二是因为当时舅公家里有小作坊,常常需要人手,手脚麻利的奶奶最适合了。</h3><div> 听说几乎是在断奶之后,我就跟着奶奶,隔三差五去舅公家小住。那时太公还活着,我一去,他就挽起“杭州篮”,带上三五斤米,去街上换“油头绳”给我吃。太公家,离当时的东迁集镇很近。那时不存在“地沟油”一说,太公换来的麻花,陪伴我度过了N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大约在我四岁时,太公忽然离世。记得太公死后我第一次去舅公家,我会念叨:“太公不在了,油头绳没有了。”气得太婆马上挽起篮子,给我去换油头绳。可是我就觉得,太婆的油头绳,怎么都不如太公的好吃。</div><div> 或许太公死后,我就不太爱吃油头绳了。舅公的儿子,比我大13岁的阿建叔叔,就代替太公,总会给我买各种好吃的。话梅,橄榄,山核桃,还有巧克力——年轻的阿建叔叔很时髦,他在家里的墙壁上用又粗又黑的木工铅笔写上流行的歌词: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div><div> 阿建叔叔的字写得不错,家里的墙壁上贴着好多他的“三好学生”奖状。可是那时正值青春期的他,似乎是个问题青年,完全是舅公和舅婆的“烦恼”。他带来了一个个女朋友,都很漂亮,无一例外地要求我喊她“婶婶”——到后来,我都不敢喊了,怕过两天又会换一个!</div><div> 舅公家里有很多时髦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化妆品是在舅公女儿阿娥的梳妆台上,我看到了口红和胭脂,若干年后读到“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我便会想起美丽的阿娥阿姨。我第一次看到水仙花与雨花石,也是在阿建叔叔新婚妻子的房间里,那金盏银盘真的让人顿生“不可亵玩”之感。</div><div> 很多次,我去舅公家小住,读小学后,因为他家离东迁小学近,每次奶奶去了,我就连中饭都会到舅公家里吃。暑假里,阿娥阿姨偶尔也会接我去她家小住几天,那时奶奶留在家中,我竟然也愿意去,可见舅公家魅力非凡。</div><div>至今我依然记得有一天我在舅公家里完成了一幅美术作品:米老鼠。30年前,他们家里已经有了米老鼠图案的饼干盒——这个憨态可掬的老鼠,一样打动了一个从未看过“米老鼠与唐老鸭”的乡下女孩爱美的心。</div><div> </div> <h3>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衣食无忧,网络的便利让贪吃的我们可以足不出户心满意足;我的奶奶依然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可爱的老太婆,还会做很多好吃的菜;我的太婆在九十三岁时驾鹤西去,临死前一天我刚刚买了蛋糕去看望;舅公虽然年纪不算很大,却由于糖尿病每天服药,奶奶说他看起来早就失去了当年的聪明劲儿;我的阿建叔叔和阿娥阿姨生活富足,而我,也和他们越来越疏远了。</h3><div> 几年前,或许是为了自己的一个执念,我总想知道这么美味的酥糖是怎么制作的。带着徐迟文学社的孩子们参观过百年老店“野荸荠”的工作车间,亲眼看着玫瑰酥糖、重麻酥糖从工人的手指间诞生,看那些孩子欢天喜地地吃起了热乎乎的还未包装好的酥糖,我仿佛也看到了30年前的自己初遇“震远同玫瑰酥糖”的欣喜与满足。</div><div> </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