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原创)

西风

<h3>  这个冬日,雾霾肆意笼罩着京城,空气干冷。马路上,车也匆匆,人也匆匆。</h3><h3> 我开车带着父亲去医院,母亲陪同。要下车了,父亲依旧笨拙地用手去摸索门锁,我连忙按了下按扭,车门才半开,父亲一句无由头的话让我刚要迈出去的腿又缩了回来。他说:“咱不跟人打架哈!”。那一刻,我和母亲对视了一眼,都是心头一紧。因为我父亲只有到了快犯病时才会表现出胆小怕事的特点,对周围的再普通不过的事物感到恐惧。妈的眼睛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如此浑浊。眼神里充满了被父亲的病折磨得欲哭无泪的悲哀与无奈。我心情沉重地锁好车,望着父母不再年轻的背影,我亦是心酸。看到那块“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的牌子,我更觉凄凉。</h3><h3> 当年,母亲初入父亲的那三间土坯房时,堂屋里有一张泥巴桌子,我不知道具体的模样。西屋里有两口泥巴缸,里面有些不多的麦子。爷爷很木纳,常常在堂屋的床上眯着眼睛倚着土墙半躺半靠地睡觉,你若喊他,没有三声,断不会理人的,最后就连那“嗯”的答应声也是极不耐烦的。奶奶就有精神病,那时没药给她吃,所以奶奶经常会无端打人,有时站在院里骂人,以致邻居们谁也不敢来。长满草的房子是漏的,灶屋里的锅也是漏的,母亲每次做饭都得先用活好的面把锅补一下,然后才能加水做饭。晒干的红薯叶子是经常用来下汤面条儿里的。有一次家里没粮,只好去我的大爷家借了18斤玉米,掺些别的从秋天捱到了来年。 </h3><h3> 父亲最悲惨的经历并不是穿着我奶奶的鞋上学,也不是放学回来后发现缸里见底儿了,而是在他幼小的时候,我的奶奶曾经因为受不了疾病的折磨而一度上过吊,他抱着我奶奶的腿号淘大哭,求她不要上吊……。贫困与疾病困扰着这个家庭,因此父亲心事重,他的童年少有欢乐。父母都在各自小的时候要过饭,母亲的腿还被狗咬过。也许那时少有过得好的家庭,但对于我的父母来说,回头望去,那绝对是个灰色的年代。</h3><h3> 最初母亲也因为答应和父亲的婚事曾被她的姐姐,我的大姨,拿着擀面杖打过、骂过。但她坚信穷没有扎住穷根儿。后来父母努力为大队干活儿挣工分,母亲扬过粪,父亲搓过麻绳,还带着我赶集写过对联,在每个秋天采摘自家的柿子,拿竹筐背到集市上去卖。</h3><h3> 后来农村兴起卷手工烟,在很多个夜晚,大人顾及不到孩子,我习惯而又安静地依偎在屋里的某一个角落,或许就是一个床腿儿,我只是那样倚着便好。我望着煤油灯,看着它那昏黄的光晕,更看它把父母的身影夸张地映在墙上,人在忙碌,影儿在动。微风透过窗棂轻轻拂来,灯焰跳动,影儿也摇晃几下。我实在瞌睡了,头歪下去。,偶尔灯花“哔剥”一响,也许我会睁一下眼睛,也许我会沉沉地睡去。但总是不知何时,父母将我抱起,然后塞进被窝儿。朦胧中,我也感受到过父亲那硬硬的胡茬儿,凉凉的,但却又很温暖。</h3><h3> 如许静谧的夜晚,庭中好月如水,梧桐枝叶婆娑,南窗影摇曳,枝条相摩戛。远处偶尔几声犬吠,或是数声鸡鸣。清凉的气息总是能透过门窗的缝隙挤进屋里,鼻翼凉凉的;也挤进了我儿时的梦里,心里甜甜的。我与父母的童年,竟已是不同。</h3><h3> 似水流年,冬去春来,当燕子衔巢,陌上油菜花开,不知父母的脸上可曾有了笑容;当柳絮飞舞,田里麦子青青,不知父母的心里可曾有过舒心。后来的后来,父亲带着全家人定居了北京,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母亲苍颜白发,父亲病痛缠身。父亲遗传了我奶奶的精神病疾病,又继承了我爷爷的嗜睡习惯。奶奶、父亲,难道命运终究还是一个相似的循环?如果是这样,母亲除了承受还能怎样呢?推开父亲的门,屋里没有开灯,父亲窝居在昏暗里,形容消瘦,没有了中年时在京闯荡的意气风发。母亲在另一间屋里跪在她的佛堂下面的蒲团上跪拜,这些年,她只能向佛与神明祈求安康,我有几次说开车带他出去散散心,但他们总是不去。</h3><h3> “一霎车尘生树杪,陌上楼头,都向尘中老。”(王国维),是的,我们都会在烟尘中老去,人之与流年,虽百代亦过客,不同时代的人,亦有不同时代的苦与乐,个人的幸与不幸,在历史的长河中短暂且微不足道,生活再难,生命也还要继续着,故事再小,悲喜也还要演绎着。</h3><h3> 此刻,窗外北风呼啸,文字亦冷。</h3><h3> &nbsp;</h3><h3> 于2016年1月22日</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