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i> 一</i></b></h1><p class="ql-block"><b><i> 癸卯月,己未日</i></b></p><p class="ql-block"><b><i> 宜:求嗣、斋醮、修坟</i></b></p><p class="ql-block"><b><i> 忌:赴任</i></b></p><p class="ql-block"> 顺着束河南走,遇着一颗一抱粗老柳树,往西一条古老的大街直行,一柱香功夫便隐约看到尹县城门楼,丈二半城墙历经两朝已残败不堪,早已失去了昨日的雄壮,正中城门紧闭,上方两个"尹县"正楷大字却依然峻拔。</p><p class="ql-block"> 城外大街上一人一马徐徐行来,近处看,官帽官服皂角长靴,来人者不是别人正是本县新任县令郑虚常。十年寒窗苦让郑县令脸上布满了皱纹,不惑之年看起来又老成数岁,那又何妨?十年磨一剑不正是为了今朝?倒不是攀这一官半职,学子的报国志烈烈灼心。郑县令行到城门旁,四下寂静正疑惑无人迎接,只听一声炸雷般炮响,城门大开百姓一涌而出,锣鼓声鞭炮声喊叫声声振屋瓦。或箪食壶浆或捧送家珍,有煮好的鸡蛋鸭蛋、有本地名小吃甜发糕、有自家酿的米酒...盛况空前。热闹了个半时辰,郑县令在县衙役的引路下来到衙门,衙役打发了百姓,一切又都回到了平静。</p><p class="ql-block"> 公堂上师爷奉上本县县志,郑县令随手翻了几页,这几日的行程搅得身心俱疲,起了睡意,遂打发了师爷,回后堂休息不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出衙门口奔前大街,往西百余步一座塔式古楼,红砖绿瓦金碧辉煌,门顶一块横匾上书"裕泰酒楼",作为本县最雅贵酒楼,已历经三代,由掌柜洪天赐的祖父洪坤创立,只接待县里的达官贵人、富贾名士,不过普通百姓也吃喝不起,就只有在门前嘀咕几句,叹一声息后留下一个酸酸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店里的账房先生郭岭是洪掌柜姑家表弟,年幼洪掌柜四载,孩提时期父亲上山砍柴遇了大虫,送了性命,母亲听说后精神失了常,常上山寻夫终失足跌了山崖。大掌柜洪坤心疼外孙,一并把其祖父母接到尹县,在城南置办了小院,小郭岭和祖父母相依为命的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家境殷实的洪家为洪天赐雇请了私塾先生,正是有大树好乘凉,郭岭自然跟着表哥一起念书,每天早上至傍晚时分,诗书的世界里让郭岭忘记了自卑,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小小年纪的郭岭格外用心,学识一直在表哥之上。知识不论身份等级,在这里显得格外平等。老掌柜欣慰外孙的同时又担心自己的小孙子洪天赐,希望他能够饱读诗书,为以后洪家的裕泰酒楼接班。儿子洪元自幼体弱,为了洪家一脉香火,洪坤带着儿子遍访名医,花掉了近百两银子,好容易熬到成家年纪,拖媒人在城外寻一农家姑娘,婚后一年为洪家生下个大胖小子,喜的洪坤为其取名天赐,在自家酒楼大摆了百余桌,那一天老掌柜喝高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舒一口气,发自内心的欣喜,为他的儿子,为他洪家列祖列宗,也为他自己。</p><p class="ql-block"> 及天赐十七岁时,老掌柜隔过儿子把酒楼交给了他,另郭岭做账房辅佐。老掌柜把原账房李拐叫到家中,摆了一桌好酒好菜,一是向其解释郭岭取代他的原因,二也算是一顿散伙饭,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老哥俩的感情甚密,临走特意予以厚金,回老家去了。郭岭做账房以来,每日早出晚归,把酒楼的账目码的一清二楚,近七年的日月勤勤恳恳,日子虽无巨富倒也过的安稳平静,只是近来祖父母老催促他的婚事,不免偶尔有时心焦。今日新县令赴任,男女老少都出城迎接,郭岭照旧在酒楼拨打着算盘,他不喜热闹。等迎接仪式散去,酒楼的大厨伙计等陆续回来。大厨范宽大腹便便的跨入大堂,"酸秀才,你猜怎么着,那县令太瘦,欠补啊",郭岭头也没抬嘴角稍微,算是应答。他不喜范宽,酱猪肝脸大而圆,一双小眼挤成一条线,平日里大呼小叫的,内心却无半点主意。范宽在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往上扔了一粒用口接住,一边嚼着道:"你们说这个县老爷能把那件事情摆清不?"跑堂林福在范宽手里抓了几粒花生米,嚼着答道:"难,你不是都说了么,太瘦,撑不了台面。"范宽道:"就是的,上面也不派个威武的老爷来,那么大的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管的了的。"洪掌柜和几个伙计陆续回到酒楼,"干活去,都在这瞎操什么心,都当自己是县老爷了?"洪掌柜看大伙都聚一块闲聊不满的嚷道。范宽的脸憋的由红发黑,嘟囔着"现在又没客人",自觉没趣往后厨去了。林福低着头,斜视了一眼洪掌柜,挤出一丝冷笑,也到门口招呼去了。几个厨师、伙计也都散去。洪掌柜走到柜台,对郭岭道:"新来了县老爷,咱得请到咱酒楼来,搞好关系以后做生意也方便些。"郭岭放下毛笔,起身为洪掌柜沏了杯茶,道:"表哥说的是,咱们酒楼历来和县老爷关系都不错,承蒙县里,生意红火也没人来闹事。"洪掌柜道:"下月初二,我去请郑县令,酒楼里你吩咐他们准备好。"郭岭道:"你尽管去请,其他事情我去张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黄昏时刻一场冒失的急雨让行人躲避不及,虽是春雨,仍夹杂着凉意,路边摆摊的小贩一边咒骂着一边急匆匆的收拾家什,站在窗边凝望着漫天冷雨的郑县令满脸凝重,心思早不在雨上,尹县虽属地方小县,但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有哪些恶霸待除、有哪些鳏寡老人待养、哪些是乡绅、哪些是商贾、哪些冤情待申...最让他忧心的恰是今天的赴任迎接,百姓为何如此期盼,他们过去经历了什么,又期盼什么,偌大的小县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有怎样的故事传说,一切的一切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般迷离,别的暂且不提,起码能预感到一场腥风血雨的阵仗即将到来!</p><p class="ql-block"> 关闭窗子坐在案旁,郑县令明白必须招几个心腹听用,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下想有些作为,需寻一帮得力助手,寻谁,到哪里寻。还需拜访一下县里的老者,名士、樵子、铁匠、伙计,勿论出身只要年纪够长,他们那里一定会有高价值的信息。当务之急是县里安排的住所,虽宅大庭阔却不称心,郑县令还是偏爱农家小院,明天吩咐师爷于僻静处寻一住家,目前也只有师爷一人听差。想到这里渐有头绪,郑县令心情舒畅了些许,忽觉的饿了,吩咐师爷寻一些饭菜来吃,盏茶功夫师爷已备好吃食,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另加一疙瘩汤一碗米饭,无官场铺张大宴,甚得县令欢心。经过一天的印象观察,郑县令暗将其划为己人,喜得一得力干将。饭后郑县令到街上转了一圈,回去早早睡下不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