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兼忆麻沙往事

西西里歌

<h1> <b>绪</b></h1> 叔叔是我血脉亲情里嵌入灵魂的重要人物;麻沙是我人生启蒙、少年成长中的刻骨铭心之地;这一人一地对我的影响甚深,长期以来它们总在我脑海里不停翻滚、重复浮现,轮番上演着一幕幕精彩的怀旧剧情,经年不息,挥之不去!屈从于内心强烈的情感呼唤,趁春假得闲几日捧机抚屏择句成文,谨借此篇献给我93高龄的叔叔,并抄呈我的亲人、师长以及跟"麻沙"有过交集的学友们。(鉴于此篇的个人化小众化,希望列位看官只读不转不传不发朋友圌,谢谢!)囿于文字功底的技术性欠缺,篇中抒情表意、文理通达之障在所难免;亦苦于记忆功能的日渐式微,许多久远的人物轶事,历史原貌不易准确再现……正基于此因我才壮着胆来记记这笔流水账,以免随时光流逝而致记忆里珍存的历史片断逐年丢失。<br/><br /><br /><br /> <b>早年的叔叔</b><br><br><br> <b>家父和叔叔的青葱岁月</b><br /><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h3><h1><b>一、初见</b></h1>1968年早春的一个清晨,闽北寒湿的浓雾与文化大革命的红色恐怖同时笼罩着小小的建阳县城,空气里弥漫着两派革命群众武斗的硝烟,街上戴着袖标喊着口号、杀气腾腾的红卫兵队伍随处可见,一辆被改装过的土坦克斜倚在<span style="font-size: 16px;">水南桥上(靠城一侧),</span><span style="font-size: 16px;">据说是"八二九"从"革造会"那里缴获的战利品。萧肃阴冷的寒风中我由姑妈领着悄悄地行过水南桥到一亲戚家中去见"一个人",(当年父母在邻县被关进牛棚,我被寄养在老家建阳马伏),尽管有姑妈紧紧地护着,我还是被城里的革命氛围唬得不轻,我们走在一条由旧青石板铺拼成的"街路"上,(如今再也难见那么传统而古朴的街道了,后来我一直很怀念也很享受青石板在脚底间那种坚硬而柔滑的触感~那是一种家乡街道留给我的亲切记忆),当我一踏入亲戚家门,立刻就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搂住肩头,抬头瞥见一张黑红消瘦的脸庞,略显疲惫的容颜中稍稍有些紧张,他的半个脸颊被一只大围巾包裹着,很像电影《早春二月》里的革命者,眼里遍布血丝,然而却奕奕有神,充满了善良慈爱的光芒。姑妈在我耳旁低语,他就是你的"关元叔"(叔叔名泗洋,小名关元),这时叔叔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一平都十岁了,还长得这么瘦小,可怜你的父母遭了殃孩子也跟着受罪啊!"听到这话,我委屈的眼泪当场就忍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span><br/><br />后来从大人们的窃语中我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叔叔是昨夜从麻沙潜逃过来的,那情节简直就如同电视剧一样地恐怖惊险!原来当时叔叔是麻沙粮站的主任,麻沙镇上的造反派准备进城参加武斗,要"以革命的名义"向粮站赊索粮食被叔叔拒绝了,于是他们准备抓他去批斗,并逼他开仓放粮,还打算用他的鲜血为"武斗"祭旗!叔叔得到线报,情急之下当晚便从麻沙家中遁出,趁着夜色从麻沙水南抄小路翻越华家山,一夜摸黑疾走了60多里的砍柴道,跌跌撞撞地躲进建阳水南的一亲戚家里,方逃脱一次性命攸关的追捕。<br />是年他四十来岁,正值生命中最精华的时段,但看上去要比他的年龄更显苍老一些,岁月的痕迹与生活的重负过早地压在这个中年人肩上,他紧抿的嘴角略显严肃,不苟言笑的面容中透出几分威严和坚毅,然而过滤掉他外表的沧桑,我见到他深邃的眼底里流淌着的则是一汪善良、慈爱的温泉和一颗处惊不乱、镇定安详的心……<br />我挚爱的家乡和家乡里最亲的亲人就在那一个春天的清晨以这样的方式深深地镌刻在我十岁的记忆中。当年受闽北落后的交通条件阻隔,加之社会政治生态环境的恶劣,以致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区里的亲人要见上一面犹如跨洋过海般不容易,再见叔叔又是四年后的事了。 <b>新体制下的粮草队伍</b> <b>90年代初,叔叔和我家人为家父扫墓,这些事情有他在仪式感就很强<br /><br /></b><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h1><b>二、麻沙岁月~务实修为的半生</b></h1></h3>叔叔从土改参加工作后就一直服务于建阳的粮食部门。他用自己的半生持守着麻沙的大粮仓,在那一方热土上开辟了家庭和事业的帝国王朝;也在那一方热土上演绎了悲喜交集的苦乐年华。上世纪中叶的麻沙,这个既不靠着便利发达的交通枢纽,亦算不上农林副食品物产丰富的渔米之乡,但却因有着省交通厅的一大支柱产业——汽车大修厂的落户;包括当年省里下放干部又以文化系统的居多,从而便触发了那个地方曾有过一度经济文化繁荣的小盛况,甚而超过当年闽北的多数县城。讫今我依稀能记的有省、地、军驻麻沙的单位和机构七八家,它们从麻沙街头依次排列延伸到渡头的造纸厂,因此麻沙看上去更像是个后工业时代文化企事业化的社会主义大杂院。居民人口多了在计划经济时代粮站就是个十分重要的部门,作为文革前的麻沙粮站主任,端着麻沙地面上这只大饭碗,他尽天职之所系,急人口腹之所急,在几十年如一日的职场中克已奉公勤务、兢兢业业工作,他的工作范围广,各种单位、人际关系纵横错综,一年到头的粮油调配任务繁重且责任重大,常常加班加点,对待工作他极为严谨务实,从不说空话套话不做虚事,凡事亲力亲为,对下属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凝聚力与亲和力,工作中他绝对是那种吃苦在人前,享乐于人后的主儿。叔叔还是个多面手,自幼就从闽北农村长大的他,从种子的筛选、育秧、耕作、施肥到收割、储运等一系列粮食程序精熟到家,不仅在粮食业务方面他算得上是位职场精英,他的工作能力还在统筹管理,人际公关等方面十分突出,历数十年在建阳的粮食行业内,在麻沙坊间,都留下了绝佳的口碑。在当年那么严苛的政治生态和极为贫困的生活环境下,他有如背负一个巨大沉重外壳的蜗牛,夹缝中求全、逆境中求生,他以不与世争、不与人夺的和平生存法则安度了数十年的麻沙岁月。<br/>我对叔叔在麻沙职场生涯的了解并不多,但他对麻沙社会的贡献和对家庭的付出有口皆碑,这源自于他有一颗高尚无私的博大胸怀、一个与生俱来的善良本分基因,这也许正是我们朱家血脉里传承流淌着的一种文化,是上溯多少代才能修成的一份美德和生命哲学在他身上的体现吧……<br /><br /> <b>上世纪七十年代麻沙中学一隅</b> <b>黑白时代的麻中发小</b><br><br><br> <b>音乐启蒙恩师黄仲伯<br /></b><br /><br /> <h3><b>四十四年后的重逢</b></h3> <br> <b>麻沙街景,疑似当年与王展吃锅边糊的店铺</b><br><br><br> <b>奋斗快终身了,还没有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四十年后回母校“返还”初愿<br></b><br> <h1 align="center"><b>三、我的麻沙情结</b></h1> 我刚上初中那会儿,文革的烈火正熊熊燃烧,揭批查斗走资派的全民运动往纵深发展着,作为剝削阶级家庭出身的臭知识分子兼走资派,我的父母在闽北偏远的一个林业小县里身陷囹圄,数年中被造反派红卫兵抄家、戴高帽游街示众、凌辱打骂几乎成为常态,对这个世界敏感而多思的我,真善美的三观几乎被摧毁殆尽~社会上黑白颠倒坏人当道鸡犬不宁,学校里政治统领一切、完全破坏了正常的教育秩序,家庭里的生活也一团混乱,16岁的大姐离家插队去了,才14岁的二姐就开始担当管理起全家五口人的吃喝拉撒……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了我的身心成长,决计把我送回建阳老家求学避祸,可是建阳城里的近亲均因复杂可疑的社会背景被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整得七零八落自顾不暇,于是,刚从运动中脱身的叔叔便顶着很大的压力接纳了我,他自己五个子女已负重累累,加上我就是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担子,叔叔与家父虽非同母所生,但兄弟间手足胞亲情深意笃,他临危受命,肩负起维系朱家血亲、光大传承祖上荣耀的责任!对少年的我,他疼爱有加,四年前的初见也种下他和我之间纠缠了半个世纪的因缘。<br/>又是一个雾雨迷蒙的清晨,我跟随叔叔从建阳城关乘坐大鼻子长途客车一路颠簸驶向麻沙,当年的车况路况都很不好,跟《围城》里方鸿渐去三闾大学的行途极为相似,破旧的发动机轰鸣声发出肺痨病人般的持续呻吟,十分添人愁绪,几十公里的距离在我感觉中竟是那么漫长,仿佛上西天取经一样的山深水远、遥不可及……途经35公里界碑处,叔叔指着路右边几座砖混校舍对我说,这就是你即将就读的麻沙中学(当年也被称作建阳三中,之前的计划本是转学到建阳一中),眼望前后不着村店、孤零零地被一大片农田围褁着的这所乡下中学,我不免忐忑地忧虑起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一个如此荒僻之地能够培养造就我成为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么?难道我模糊雏形的少年理想就要被埋葬在此?我心中诗和远方的希冀就要止步于此?顿时心里腾起一股绝望的悲凉……然而,当我的浮想连篇刚刚开始,汽车驶离麻沙中学仅几百米,经过一个几乎呈直角的急转弯后,很突兀地扑入我眼帘的,是柳岸花明、炊烟袅袅、生气盎然的一个山区小平原——这就是传说中的麻沙镇了,她依山傍水地秀丽,视野开阔而美好,看上去比我之前生活过数年的建西县城养眼多了。麻沙的地貌与同一条公路上我的家乡马伏有几分相似,只是大了若干倍罢了,比起相邻的公社~那个墙上到处渗透着水迹的混凝土住宅区和杂乱无规划的半镇半村的莒口来说,麻沙的街道显得雍容大气齐整有序,富有历史感的古朴民居与大修厂等单位的新式砖混建筑相接壤,彰显出这个镇子的庄重与活力,拐了个弯后的景象与座落在梁墩的麻沙中学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加上踏进麻沙街后便随处可闻熟悉的乡音,婶婶与堂姐妹们对我的到来友善而热情,左邻右舍对我这个操着一口崇安腔调的"城里"公子哥儿表现出的新奇和好客态度等等这些,便一扫我之前压在心头的雾霾和惶惑,较之那些从小在福州西湖边、三坊七巷里长大的下放干部子女(王展们)初来乍到麻沙时的心理状态完全不同,我对麻沙没有违和,只有乡土乡情的亲近感……<br/>在叔叔周全的安排下,我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那个令我忐忑不安的"乡下"中学,后来整整两年成为每天从麻沙镇到学校两公里步行大军中的一员。这个学校的老师大都是60年代初福建师大的毕业生,他们中的许多人不仅形象端庄气质高贵(因貌取人,我也是绝对的"外貌协会"主义者),教学能力专业学识也都很强,加上年轻热情富有爱心,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文革期间的乡下学校,她的软实力真是非同一般!(我又联想及方鸿渐的那所抗战时期迁到乡间的三闾大学),命运是如此垂怜于我,在建西我是走资派的狗崽子,心理上受压抑多年,转学到麻沙中学之后突然有种犯人逃狱般的轻松感,自由而释放,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叔叔在当地的人脉和气场,那两年麻沙地面上无论我到哪,只要自报是粮站老朱的"孙子"(建阳语汇的缺陷,侄儿与孙子同一词,活生生把我整小了一辈)便可换得乡邻们的热忱和慷慨,与时下"我爸是李刚"的优越感相比较也不差几分,后来我妹妹高中毕业也从邵武转插队到麻沙留田,均沾叔叔的雨露阳光。<br/>在麻沙我遇到了一生中的两个贵人以及携手半个世纪相知相笃的几位发小——我的音乐启蒙恩师黄仲伯和后来帮我圆了文艺兵之梦的陈友平校长。当年承蒙陈校长黄老师错爱(他俩阶级斗争的观念实在是很淡薄),除了长得眉目尚清秀和仅会模仿样板戏瞎嚎几句杨子荣之外并无任何音乐特长的我~一个黑五类的后代居然混进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里,能进入校文艺宣传队是一份多么令人嘚瑟、让许多男同学暗中生妒的幸福与荣耀呵!若我尚在建西上学,这等好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到了麻沙中学以后,已经初二高龄的我才开始得到一点可怜的音乐启蒙:平生第一次听到黄老师从古今中外名曲到红歌、京剧那风生水起无所不能的手风琴演奏,我的审美感官愉悦如仙,听觉神经异常兴奋,浑身毛孔直立……那是我人生中视唱练耳的第一堂课;还有陈永绥陈谷隆二师那刚烈铿锵、优美柔情的京胡二胡演奏,是我旋律记忆的开端……在麻沙中学宣传队的近两年里,我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地在大脑和内耳中完成了熟读简谱,感知节奏和分辨音程和弦的乐理训练。不曾想这个当年只建立在感性层面、依附在那一点点音乐兴趣之上的吸收会成为后来我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和追求,打死我也不可能预知当年的音乐启蒙和积累竟会成为插队时让我混迹江湖的艺术本钱和77年艺术生高招中我斗胆用于面试的"专业特长"……<br/>在麻沙中学的课堂上,我不仅爱听那些老师的讲课,也惊喜地发现了比政治教育、阶级斗争更有趣得多的自然科学,逐渐认知了这个由物质构成的世界,初涉了代数三角,化学方程式,牛顿和杠杆定理的领域……那也是我个人自然科学和思想启蒙的重要时期。由此我十分感恩叔叔赐予我的人生命运大转折的两年美好时光;十分感激麻沙中学的老师们开启了我对宇宙万物的思考模式,教给我终身受用的数理化基础理论知识;也十分感念在麻沙中学结识的那群天真好奇,顽皮聪慧的发小们曾经给予我青春生命的活力和纯真的少年友谊~有高低杠般形影相随的王展开发了我对文学和体育的兴致(不仅仅是经常性的同居留宿和锅边糊的暖腹之谊);有王建年郭绍余亲如兄长般关怀的温情;有从姜金荣何阳那里天文地理社会百科的新闻信息接收;也有悄悄景仰水南勇士(薛建康刘瑞钦)七侠五义般的万丈豪情;还有宣传队里王建年邱希雄杨水妹庄秀萍史静娟王静俞爱玲王者香王美琴刘瑛陈孜于家东刘鲁众等等学兄学姐们给予我艺术上的耳濡目染……等等这些无不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我的灵魂在麻沙重生,我的精神在麻沙涅槃!在麻沙,我的学习生活娱乐可以说是一片阳光:夏日里麻阳溪抓河螺,冬阳下李益平家摸篮筐,清晨仨俩哥们拎饭盒相携上学路,夜晚《沙家浜》一帮男女跟着黄老师吊京嗓……很令人惊诧的是,当年那帮无兄弟不篮球的混小子们没咋读书写作业,如今却一顶一个的通今博古、文笔书法了得!文凭不高照样混出不少职场精英和行业翘楚……置疑现在的孩子,每周末背负着沉重的书包游走于各种补习班,再过五十年,他们跟我们可有得一比?这亦即我们时常对当下教育体制生出的几分疑虑和忧思!<br/>麻沙中学给我打下了殷实的学习基础,以至于之后转学到顺昌的洋口中学以及邵武的第五中学,我的数理化在班上始终是学霸级的骄子,77年11月参加高考还崭夺了邵武县文科类中的数学单科状元。及至成年后的人生经历中,与那些从小接受音乐训练,文化知识略欠的许多同行相比之下,我占有的知识广度给我带来了很多工作上和教学中的优势……<br />试想一下,倘若当年的麻沙换成是莒口或者书坊的话,我朱一平的人生恐怕是别样的剧情另一种版本啦!在那两年里,唯一让我偶发的暗自噙泪独怜,就是对远在建西的父母亲和姐妹们的深切思念之情……<br />叔叔十分重视我在麻中的学业,每学期学校发回的成绩单第一个过目的总是他,当然,成绩单上的记录一般都还能让叔叔脸上堆起满意的笑容,记得唯有一次被他严肃训斥的是班主任徐素容老师的一句评语"组织纪律性较差",在他眼中朱家的孩子都应该循规蹈矩,决不能允许如此悖逆的"较差"字样出现在成绩单上。还有一件事也令我终身难忘,一个周末的傍晚,王展和我去游泳,当时的水南桥是几只船用铁索梱牵着的渡桥(服役期曾到野战部队的舟桥团慰问演出,许多文工团的战友均没见过这种浮动的桥,骄傲的我早已在麻沙玩过),六月初的麻阳溪因几天的大雨使河水上涨流速也快,高高翘起的船头上矮短的我和细长的王展练习着刚从沙家浜剧组里学到的二脚猫前空翻功夫,一遍遍地腾越入湍急的河流中,叔叔那天正好途经渡桥过河去水南办事,被他目睹了我俩那危险胆大的壮举,事后他勃然大怒对我吼道:王展人家高你一个头(是年我身高约145厘米),他在河里脚一踮就站住了,你那么点大几分钟就会被大水冲到竹洲去!那是记忆中叔叔唯一对我大发雷霆的一次,我真的给吓住了,此后一生中再没敢跳过水!唉~若非当年叔叔那一声吼,没准后来的世界跳坛多了个田亮级的选手&lt;spanstyle="font-size: 16px;"=""&gt;,艺坛少了个三流钢琴家罢了。<span style="font-size: 16px;">(很诡异的是,90年代中期我在省艺术学校任教务处主任时,曾帮助过一位建瓯学生,名叫叶一茜,毕业后成为超女冠军,并嫁给了田亮)。</span> <br />为了我对文体的爱好,在极度困难窘迫的经济状况下,叔叔还是肯从父母每月寄给我微薄的生活费里节余些许出来给我添置装备,当年令我很自责的事就是一把京胡加一块双面胶的乒乓球横拍花费了几乎是叔叔全家人半个月的买菜钱,叔叔还为此戒了几个月的烟…… <br />在麻沙刚上高中时家父不幸去世,我即转学回家陪伴母亲,离开后我的麻沙情结非但没有从此划上句号,反而随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郁,越结越深! <br /> <br /> &lt;/spanstyle="font-size:&gt; <b>三代亲情<br /><br /></b><h3 style="text-align: center;"></h3><h1><b>四 叔叔和我的半世亲缘</b></h1> 我叔叔系朱熹的24世传人,本当是书香门楣诗礼传家,著书立说研习学问的文人名仕,可叔叔讲,那些都只是个传说。鸦片战争之后社会的混乱间接地影响到整个闽北山区的经济文化,我们这一支脉的家族(五服以来)在清代之后几乎就没有出过知名的学者文人。我的祖父曾做过牛贩,叔叔小时候就是个放牛娃(据长辈们口传他心明眼亮脑子好使,偌大的牛群满山垄地乱窜,多年他从未粗心失察放丢过一头),叔叔早年也仅仅在莒口读过高小,抗战末期在小蒋(经国)的江西文化青干班中短期受训,后被家父策反拉入中共福建城工部闽北地下党干了点文书、交通员之类的工作。叔叔的墨水不多但我认为他文化境界、文化品味的海拔够高,他对我文化发展上的期许和帮助也很大。那年我插队邵武胡书,为躲避艰苦的劳动,猫在公社文化站里创作了一个粉饰歌颂改造大寨田的小话剧剧本用以换取100个工分,杀青后第一时间我抱着脚本就跑去麻沙请叔叔过目,熟谙农村生活的他很认真仔细地、逐字逐句读完后指出我文中许多不切合农村实际的,贴标签喊口号式的空洞语汇,同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闽北的山垄水田环境与大寨不同,这种举大力"改造"实际上是对天地人和平衡的一种破坏!当年我也不太懂得这里头更深的道理,只是听从了叔叔的建议勉为其难地把那个话剧改为相声交差了事(那个剧本是我的文字处女作,写完之后总觉得很不像样就想毙了她,因为踩在"以粮为纲"政治大方向的点上却竟然还被县里选拔上地区参加曲艺调演!(最终没毙的真实原因是我舍不得那100个工分)……时至今日我才感悟到他老人家当年是多么的真知灼见啊!当年大学毕业后去麻沙探望他,带在包里的《艺术哲学》(当纳著),《美学文集》(朱光潜著)等诸如此类的书藉叔叔也会跟我要了去慢慢品读。我参加工作后不久,大学同窗好朋友温德青邀约我一起去宁夏支边(温系建阳水吉人,后从宁夏辗转至欧洲学习作曲,现在是国际知名的当代音乐作曲家),叔叔严厉地阻止了我,理由很简单:母在不远游……少年丧父,母亲视我为精神支柱,再次顺服叔叔的劝阻(包括后来在武警文工团服役有机会调到北京也因此放弃)留在了福建陪伴母亲颐养天年。九十年代初期,已届70高龄的叔叔被我接到福州,在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参加了我专门为女儿庆生举办的一场琴童钢琴演奏会,这是叔叔平生首次在现场聆听活人演奏钢琴,冗长的演奏会中充斥着虽悦耳动听,但毕竟是陌生的、数百年前的欧洲音乐语汇,令我惊奇的是:老叔叔他居然能够两小时毫不倦怠地、安坐不动地进入审美状态,会后尚能与我交流一些心得。<br/>等等……我认定叔叔是具有很高文化理想却没有文凭的文化人。<br />叔叔毕生的精神追求里是拥有一亩三分地,采菊东篱下那种陶渊明式的桃花园、农家乐境界。遗憾的就是这么一份简单而浪漫的理想,在体制内努力工作、奋斗了一辈子的他直到光荣离休那天也无法实现……<br />我转学离开麻沙后的数十年间,叔叔和我始终维系着一种精神上的联系和默契,无论是夏夜月下叔侄俩小酌私语还是寒冬里的秉烛围炉夜话,我们旧事新闻、古今中外地无所不聊,我从这种间隙性的聊天中所学到的历史、人文、宗教知识远比在学校冷板橙上的教科书要多得多,叔叔在很大程度上矫正了我的历史观,引导了我对未亲历的民国政貌、土改、反右、大跃进等历史大事件的正确判断,我相信那些由他口述的历史真实性大于书本(指学校的课本),从此我不再主义啊阶级啊革命啊地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凡事均兼听兼读服从于自己的逻辑思考……<br />我成长中的风霜雨雪,情感上的喜怒哀乐,许多"人生的第一次"总是乐于向他汇报跟他分享,每隔一段时间必经麻沙或专程前往小住一两宿,麻沙成了我的告解圣坛,叔叔成了我的忘年交……这种叔侄间的感情远远高于亲情之上,这是一种同类基因在心理层面上的神交,我待人接物、思想方法、行事风格等习惯的养成,与在少青时代把叔叔作为精神图腾进行模仿和参照有很大关系,他身上善良、质朴、勤俭、坚忍、担当等许多优良品质都成为我努力追求的人生目标……<br /> <b>2015年叔叔四世同堂之全家福</b><br><br><br> <b>2017年的微笑多慈美</b><br><br><h3 style="text-align: center;"><h1><b>后记</b></h1></h3> 梦里絮叨长,编中日月短……2017的春假转眼即逝,第一次使用手机写完这么长的东西,我的手也麻了眼也花了。无论此文再续多少篇幅,叔叔近一个世纪的风雨人生我亦拙笔难书尽,麻沙这地方山有神水有灵人有故事,我仅掘其历史的冰山一角抒点自己的旧情怀,最后以一小诗题献此篇作为结语:<br><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往事如烟掩红尘,<br>回望麻阳春水远,<br>家翁德劭铭肺腑,<br>坐九望百不是梦!<br><br><br><br><br><br></h3> <h3>补记:12月2日凌晨,初入冬,微寒。堂弟少林来电泣告噩耗,叔叔谢幕人生……</h3><h3>灵里似有感应,几日来夜里莫名常醒且躁动不安,想是叔叔临别之际念叨着神来之牵动</h3><h3>距此篇发布之日足十个月。特作补记</h3> <h3>送别老者,亲谊聚欢,青山夕照,情暖家乡……</h3>